这马车用一层布匹包了个顶棚,将那竹子劈开烧软了弯曲之后做了那骨架,上面还套了一层由竹子捻成的壳子,但这风雪稍大,却是把整个车子都吹得东倒西歪,有德已经煨着火炉睡下,这张夫人也有些不耐这冷寂,把自己裹成一团也睡在儿子身边,张猎户与那李娘舅轮着班驾驭这马车,一人一会儿换班来往,这车虽然去的异常缓慢,但终究还是有条不紊地往前前行,并没有一刻停顿。狗娃儿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玉佩,此时已经快要接近那洞庭湖畔,那路旁的树林已经裹上了一层皆白的外衣,也不闻鸟鸣想必去了南方过冬,亦或是干脆缩在巢里,一如去年龟缩于家中的自己,茫无目的地看着漫天大雪,一阵阵的发着愣。
当有德来沈家喊狗娃儿的时候,狗娃儿正帮着家里切些肉片,农家的腊肉别有一番风味,往往是在深秋腌制,在里面加入这大山之中便可以寻觅到的香料,找来那猪或是别的牲口的大肠,拿盐巴清洗干净,将那些个野味的肉块剁碎加入巴蜀之地运来的辣椒,搅拌均匀,充分入味,然后一并用那漏壶灌入那些个包衣之中,然后取来针线,用棉线把大肠两端扎上打结,悬挂于阴凉处任他自由风干。待到腊月,便可以拿进屋里,与那些个杂粮吃食一并放在一起,干燥储存起来。这般制作的香肠可以存放许多时间,而到了要吃之时,从那一大串肉肠之上,切下几片,然后或是落水烹煮,或是放入油中小煎,亦或是加入那些时令蔬菜,山间小芥之中反复翻炒,无论哪种吃法都可谓是百吃不腻,更兼是回味十足。
有德到了少年跟前,便细细将那些个事情说与狗娃儿听,狗娃儿想了想,便说要去与老沈头打上个招呼,便又转进内屋。
这老沈头正坐在屋内搓着长满老茧的手,一边收拾着那些个上山的器具,以及早些时候收集来而没有时间处理的山珍。对于老沈头而言,每年的这个时候,沈老爹都异常的清闲与聊赖,不比张猎户这风雪夜依然要处理那些个堆积如山的野味,或是开膛破肚去掉内脏,或是将皮毛整个剥下,趁着尚且新鲜,成色也能好些,这样也好去城里,换些个铜板。而老沈头的木柴与山珍往往卖的极快,这便是在冬日里的硬通货,所以在这冬日来临之前,不论是木柴,还是吃食往往只剩下些许,或是自用,或是存在此间,待得明年春日卖的高价。
而这老沈头也不曾识字,山中亦是没有什么娱乐,除了抱着媳妇滚在床上,这老沈头也不知有何事可做,而狗娃儿娘近两年来,身子也是大不如前。所以这冬日里的事情,通常便只剩下,等那张猎户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举家过来这老沈头处串门,两家人围着火炉,亦或是圆桌坐下,小儿嬉闹,家长们其乐融融地说着过去一年之中发生的故事,然后便把这一年过了去。
而今,听得这一家子居然要和这李娘舅一起去那株洲城采办年货,还要带上狗娃儿,便觉得有些诧异,但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这狗娃儿一直待在家中,迟早要闷出病来。而这狗娃儿无论如何聪慧,但终究还是少年心性,得了父亲的准许,便欢天喜地地抱着有德兴冲冲地往那外面赶去。
待得这一行五人到得这株洲城已是当天夜里,门口的护卫已经是换了几波,如今当班的,这李娘舅倒是也认得,口上“徐爷,曹爷”得一通马屁拍了下去,这两兵爷倒也还是不含糊,虽说嘴上说着“都是熟人了。”还是要例行公事,这李娘舅心中也没有侥幸的意思,便喊了所有人下车,那张猎户站在一旁,他与那有德一般都不甚言辞,这两个大兵护卫一下子跳上车去,在车上翻找了一番,还从上面取了两份山珍,拿在手里,便笑着对李娘舅说可以进去了。于是五人带着这车马便一下子鱼贯而入。
这李娘舅给两个孩子指了指,碰头的地方,便领着妹妹和妹夫一起去那收货的地方去了。而狗娃儿和有德两人便混迹在这人群之中,随着人群往前推移开去。
这株洲城也不愧天下第三之名,四处都是各种斗拱,栏杆形制的建筑,那些个楼阁更是高耸入云,放眼望去,不时还能看见几座佛塔拔地而起,那塔顶似是有佛光闪烁,熠熠生辉。当下也因着过年,这城内各处俱都张灯结彩,这临街的店铺都上了大红灯笼,气氛喜庆十分,那些个靠近府衙的大道上,还铺上了鲜红的地毯,一副奢华的景象。
而那府衙似乎也为了防备混乱的发生,早早地派出了许多衙役,在这城中四处维持秩序,那些个深夜里,步上街亭的平民们与狗娃儿两人一起都拥堵在一起,人流缓缓涌动,呼朋引伴的人们和约来的好友们说着话,更有那些个稍微弱冠的少子少女在这纷乱人潮里,牵着手,那少女低着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而那少子却是一脸不以为意,两个人与那汹涌的人流在一起,一并欣赏着四处的美景。
而城中最引人瞩目的,却是那城中央矗立的一座高耸阁楼,每一层都被不知名的事物所笼罩,发散出灿烂夺目的光芒,也由着这座楼阁发出的光芒,将整座大城照射得如同白夜一般。狗娃儿逆着光望去,正见那阁楼上正挂着一块朱紫色的匾额,上面用遒劲的笔法书写了“潇湘阁”三个大字。
而从这巨大的楼阁中层开始,每一层都向着八方垂下八条丝绦,那些个丝绦随风招展,而其下却各自系在另外八个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