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现在各地都在闹饥荒,甘州城倒也是门禁的紧,不然这些灾民流入,恐怕也会影响到此处居民。”
“谁说不是,说来甘州城虽小,但不知为何,这大风大难,都无法波及此处,却是个极好的养老之地。”
“这甘州城不大,但却五脏俱全,据说这青州河中,还有河神必有,所以虽然城不大,但向来都风平浪静,粮食也不曾歉收。”
“此言差矣,要知道这甘州城去年便遭了一场蝗灾,虽说有传言是妖道为患,但终究是捕风捉影,就此一次,便有数百佃户遭了劫难。”
“居然有此事?这甘州城也不太平起来了。哎,说这些个劳什子干甚,来喝酒,喝酒!”
沈约听得李员外赈灾一事,不知为何,这心里有一块大石便落了地,虽说这女鬼来历蹊跷,但终究自己也算是做个好事罢。
待得沈约忙完,从稻香楼里出来,已是华灯初上,更夫也走上了街道,有气无力地在城中巡视,自从新来的大老爷上任以来。
这甘州城倒是再也没有发生什么大的罪案,一如往常一般,平静而安宁。沈约在大街上伸了个懒腰,此时一阵夜风吹来,吹得少年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春寒料峭,哪怕是到了这春令中旬,依然如此。沈约抖了抖身子,便往善事处走去。
善事处夜里,门楼便没有人坐镇,城市安稳,虽说做不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若说有人敢在三清祖师头顶上动土,难免还是没有这等勇气。
沈约推门进去,这屋内小道士们已是都在自己的房间做起了晚课,郎朗的诵经声从各处传来,沈约借着屋内微弱的光芒,缓步走入院中。
陆修倒是还在庭院里头,摆了一张小方桌,自己躺在摇椅之上,这桌上摆了一瓶开了封的土烧,与一只香飘四溢的烧鸡。
看来这久违的美味,让陆修倒是欲罢不能起来。
“沈家小子,你这是回来了吗?”陆修悠悠地说道,往日里白面也染上了些许红色,一副村口醉汉的模样。
“这稻香楼中,杂事诸多,做完都这个点了。”沈约也抽过一把小凳,坐在了老道身边,老道闭目躺在椅子上。
“说起来,老道,你看我这表现,又是击破了邪道,又是帮着你抓了这么多鬼,打了这么多秋风。是不是也该破例把我收入门去了。”沈约想了想,颇为严肃地说道。
那老道却半晌没有反应。沈约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如此正式地说道,见得这老道又是一通装睡,不由得气不打一出来,便推了推老人的摇椅。
这老人却还是一副不愿出声的模样,沈约猛地一推,只听得陆修一声惨叫,一把托住摇椅说道:“你这是想要摔死老道我?”说罢,便也不再妆模作样,从摇椅之上坐了起来。
“还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沈约嘟囔了一句。
“我灵虚宫之中,自一代祖师以来,对于收徒都极为严苛,而我本是门中异类,对于师徒传承之类,并不看重。
我自三十六岁之时,也曾收过两名弟子,这两名弟子极对我胃口。俱是侠肝义胆之辈,但却与我一般缺点,任性妄为,故而双双早夭,死于非命。
我那时正被派去看守山崖,听闻噩耗,痛不自禁,便立下重誓,再也不收人为徒,一身坦荡,闯荡天涯,岂不是更为快活?”陆修说罢,脸色凝重,这亦是他首次,好好与沈约谈起收徒之事。
只是回想起过去种种,难免刺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卷入道门争端,连尸首都未曾找到,他只得在崖上给两位弟子分别筑了一座衣冠冢,年年落花时节,亲自祭扫。
他方才明白,师父命他在此守崖,是何等正确,去其锐气,返璞归真。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辜负了师父的期许,仍旧热爱混混沌沌闯荡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