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酒馆里,饶有兴趣的看着错掠影穿着寻常妇人的衣裳忙上忙下。
她现在是酒娘,开了这么一家小酒馆,专门酿些强身健体的药酒。她用的材料又精又细,酿酒的过程一步一步没有哪里不精明。陈年女儿红,揭开酒坛,酒香溢十里。我便是被她这酒香吸引,所以站在闹市街头便拔不动脚,循着这酒香走了进来。
店里挺忙。
但上上下下就只有错掠影一个打点。我倚在门口,心想自己身上没有揣着二两银子,会不会被店主人家提着扫帚赶出来。掂量了片刻,又觉得没钱就走,实在可惜了这酒香。就在这门口犹犹豫豫不肯进的时候,错掠影迎了上来。
她第一眼便认出了我。
错掠影比我想的更加热情。她在围裙上擦净了手,满脸欢喜的将我迎进门来,几个在店里帮忙活计的小女娃子看懂了她的眼色,当即善解人意的请走了所有客人,转瞬间,偌大个店面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坐在错掠影临时收拾出来的一张桌子上,错掠影摆上酒碗,开出一坛陈年的女儿红,朝我温和的笑:“重华殿下。”
我朝她点头道:“不用叫我殿下,叫我重华就好。”
错掠影点点头,她坐在我的对面,长发被系在后面,系了个干净利落的发髻,干起活来又快又利落。
几个小女娃子凑到错掠影的旁边,好奇又害怕的看着我。她们睁着黑溜溜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在大眼眶里滴溜溜的转。
我看着这几个孩子,朝她略带迟疑的问道:“这是你的孩子?”
错掠影失笑。她看着我,摇摇头:“不是,这是我捡到的孤儿,你也知道,有些人家穷,养不起女儿,就丢在路上。我平日里有个空闲,就抽空去穷苦的地方看看,遇到这样的,就捡了回来,权当自己的女儿养大,待她嫁了,也好有个娘家。”
她给我倒了一碗酒,我端起来,轻轻的咂了一口。错掠影看着我,空气中突然陷入一种沉默的状态,她看着我的脖子上露出的一截红绳,赞赏似得问道:“你脖子上系的红绳真漂亮。”
我嗯了一声,随手抽出来那根红绳,还有上面穿过的琉璃明珠,不由得脸上和缓,带了一丝微笑,轻声道:“这红绳是我从月老那里拿来的。虽然明知道月老只能司掌凡人之间的情爱,可想来,有个好彩头也是好的。”
错掠影也笑了笑,笑容里带了一丝落寞,点头说道:“没想到你也会喜欢这些东西..........对了,赤炎呢?”
她朝我略带期待的问道:“你一个人来古青城,没有带上赤炎吗?”
我抚着脖子上红绳上拴着的琉璃明珠,微笑道:“我带着她,无论去哪里,我都带着她的。”
错掠影惊讶的目光落在那颗琉璃明珠之上,半响之后,她沉默了,略带遗憾的对我说道:“对不起,我不该问起的。”
我摇了摇头。
小酒馆里,几个勤快的小丫头们开始拿着拧干了的帕子擦拭桌子。错掠影朝我说道:“自古青城一别,掠影自知无颜面对一云,便遵循她的心愿,一直在这个世上,尽心尽力的活着。一云希望我做的事,我都尽力去做了。重华,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问的小心翼翼。
我抬起头,看着她,摇摇头,认真的说道:“她没有走。她就在这里面,再过不久,她就会出现了。”
错掠影的脸上更加怜悯了,她望着我,颇有种悲哀的感觉,像是同病相怜,却又不是,只是朝我安慰道:“对不起。”
我摇摇头,平静而从容的低声道:“错掠影,讲真,遇见你我很高兴。能记得赤炎的人已经不多了。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年,我一直在天地间行走,我寻找着赤炎活着的证据,我去了她曾去过的任何地方,辛夷山也罢,青尢也好,九岭神山,天宫,什么地方我都去过了。今天能遇到你,能再一次遇到和赤炎说过话,记得她的人,我很高兴。”
我看遍万里河山,走遍山川河流,泛舟碧湖,观望万里如火晚霞,我一直在等她出现。
我的脖子上用红绳系着的这棵琉璃明珠,是我一生最后的希望和留恋。
我等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年,还有这最后一年。
我很想她,但我想,不急,未来还长,只要她出现,我会拥住她,向她倾述我这么多年的相思之情。
午夜梦回,辗转难眠,但只有日后能再相见,我所经历的一切思念期待煎熬痛苦甚至绝望,都将是欢喜的点缀,是风雨浇打之后心田绽放出的花朵。
只要她能出现。
我告别了错掠影,临走之前,她将我送到古青城的渡口,湖水悠悠,满池碧莲在微风中摇头晃脑。
我和错掠影站在那岸上,渔家划着船向我点一点青蒿,飞也似的游了过来。
我问错掠影道:“你要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吗?”
如果下次我想赤炎了,还可以找到她,和她喝酒,谈起赤炎的事情。
这唯一的共同的回忆,是唯一能够在这漫长的等待里给予我温暖和慰藉的来源。
错掠影望向那片正在丰收的莲湖,脸上怀着一抹释然的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