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毓却不分半眼瞧他,不紧不慢继续道:“那正是老夫人遇害的前一天下午,约莫未时,我本欲去寻烤红薯吃撞见的,那条路极其隐蔽,常人恐怕寻不到,两人约的是软禁有嫌疑下人的别院。诸位若是不信,大可去查。”
他说的头头是道,戴昶当下也懒得顾忌程严的颜面——反正他本就无所谓——去叫了伺候三人的下人,分别问了当时所在何处,三人都不在,青毓之前催过下人一次去讨烤红薯,证词也对的上。
这可不是一句巧合盖得过去的。
程严已经变了脸色,面上又惊又怒:“佛爷既然发现我同老夫人私会,为何不即刻说出来,偏要在这个公之于众,倒是挑的好时机!”
青毓脸上却不见愠色,他甚至还极温和的笑了一下,可惜他生得浓眉大眼、五官深刻,他自以为的温和笑容在旁人看来却像是个阴森庙宇里的邪佛像。青毓道:“非我不愿,而是此事事关重大,出家人不打诳语,平白污人清白非我之风。”
程严见这环环相扣的攻势,分明是串通好的,偏面上做一副无辜样,当即冷笑道:“佛爷现在倒是愿污我清白了?”
青毓缓缓摇头:“字条在这,铁证如山,众多蹊跷,若再说清白未免牵强。程老先生莫要激动,将当年的事实同人说一说,非是我们愿意挖人隐私,只是现在非常时刻,至少还有一人会被下手,且极有可能就是您。”
程严轻笑了两声,突然眼疾手快拿起一个茶杯将它在地上狠狠一摔,那可怜的茶杯便被摔了个四分五裂。
他抬起了赤红的眼睛,胸口剧烈起伏,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好!好得很!你们人多势众,口多舌巧,你们说是甚么便是甚么吧!清者自清,我自等时间证我清白。诸位不要在我这老家伙身上耗时间了,不知便是不知,便是再多脏水泼在我身上,我也还是不知!”
说完竟是一屁股坐上了椅子,闭目养神。
戴昶不阴不阳的笑了一声:“程老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们欺辱老人。只是佛爷是随林商而来,且他们也是在旅途中偶遇,哪来得串通,又哪来得泼污水?程老自谦,巧舌得分明是您才对。”
程严的嘴唇抖了一抖,立马闭得更紧,两眼也严严实实的合着,像是一只老得成了精的蚌壳,谁都不能将他撬开分毫。
众人见他一副撒泼耍赖样,面上虽不显,但心底都不禁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若说他是清白,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他也算是德高望重,明知还有人可能会遇害,竟仍死守着当年之事不肯说,为此不惜放下他那张端了五十九年的脸皮,徒叫小辈们看笑话。
只是他们心底再不屑,也拿他没办法。正如那句老话说:穿鞋的怕光脚的,程严撒泼耍赖,他们总不好硬来,至少得等到衙门来交由他们去审。只是这日子瞬息万变,待到下山时,不知又是怎样光景。
一干人等都僵持在这儿,大家既不好用手段逼他,又不甘心眼巴巴错过案情,谁知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便都拥过去轮流劝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可惜程严生了副刀枪不入的皮囊,小辈劝不动,他的同辈范玖老先生也劝不动,大家劝得口干舌燥,仍旧毫无进展。
吴巍也跑过去说了一通,当然毫无效果,他越说越委屈,眼中含了两泡热泪,眼看就要滚落下来,忽觉眼前一花,宋懿将一帕子递到他面前。
吴巍忙接过,拭去了眼泪,委屈巴巴道:“宋兄。”
宋懿冲他安抚的笑了笑,吴巍还想说甚么,却见宋懿支起了身,径直走到程严面前,他见宋懿微微垂下眼睑,从他那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宋懿被睫毛藏住的眼睛。他平日里觉得这人一团和气,正如三月春阳,这时没了睫毛的阻挡,才发觉他眼眸子格外的黑,不是黑葡萄那种水灵灵的,而是黎明将出时,最黑的夜。
宋懿在程严面前站定,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轻飘飘的开了口:“程伯,请恕小侄瞒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很好,感谢小伙伴们的=3=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这话虽轻,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程严陡然睁开了眼,他一时不知是发怒好还是装傻好,待他做出决定时已经错过了时机,无数双眼睛都戳在他和宋懿的身上,似是要将他们捅成筛子,于是他只好将嘴角紧紧的拗着,拗成一个扭曲弧度,沉默不语。
宋懿斜睨了他一眼,大抵也没期待他去回答,而是伸出手微微的压了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房内窸窣的声音便瞬间匿了,宋懿对着茫茫众人,张了张口,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还是目光触到了戴昶,见他正直直盯着自己,睫毛颤也不颤,戴昶的眼睛好似潭中寒冰,冷且锋芒,他被这目光冻得一哆嗦,心中火烧似的情绪瞬间被浇灭,冷静下来,理了理条理开了口。
宋懿道:“其实这事说来也简单得很,十九年前是几位前辈被评为‘膳景馆’考核官的一年,这考核官的标准便是要做出惊艳四射的菜肴,众人都挤破了脑袋想争一争,人多了便不免会生出些歪脑筋,譬如——”他顿了顿,似乎想找个委婉的词,然而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抄人菜谱。”
此话一出大家都听明了个大概,一时间不由得唏嘘,程严觉得脸上无光,涨红了脸紧闭了眼不肯说一个字。宋懿吐了口气,万事开头难,他一旦说了,好像这些羞耻秘闻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