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百年之后的事情,哪管它那么多。”
大仙吹吹胡子对我直瞪眼睛。
后来,我收养了一个小孩子,送他去私立寄宿学校读书,总是忍不住去看他,惯他惯得一塌糊涂。后来才觉得,这孩子其他都正常,就是那眉眼,怎么看怎么像言皓。于是就突然很少去看他,推说工作忙。
但是,我至少还有这个名义上的儿子要抚养,也不知小望胖了瘦了?
点意建在闹市区,加上它家强大的广告及优惠攻势,很好地保证了川流不息的客源。我拿到一张等号纸,维持一只手按胃的姿势。
发等号纸的小姐冲我笑:“先生,你很饿吗?”
我迅速撤下手,又迅速放回去:“很疼。”
小姐估计以为我是饿得疼,笑得用三根手指贴着唇,小指和拇指微微翘起。点意选人很对,面对这样的发号小姐,再急再饿你的火气都会不由自主地消下去。
我踱到门另一侧,开始看贴出来的今日推荐。这是家典型的意式餐厅,却在醒目的推荐上写着“解酒柠檬炖杂菜小牛里脊”,有趣;还有“保胃暖沙拉配甘草汁”,确实有趣;最下面一行竟然是“主厨推荐护肝汤”,实在——有趣得紧。我一面琢磨着今天这主厨是不是脑子抽风了,一面突然想起,这主厨,可不就是胡皓么。
终于等到叫我的号,黄花菜都要凉了。
我坐在位子上翻菜单,却没找到那几样贴在外玻璃上的。我有些疑惑,随即挥手叫来服务生:“我要贴在外面的那三样。”
“先生您还需要什么吗?”
“你们主厨是叫胡皓吗?”
小个子男服务生吓了一跳,终于从手中点单器上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是、是,先生你有什么——”
“没事。”我眯起眼睛一笑。
谁知这服务生走开几步又折了回来,急急地说:“先生,主厨说点今日推荐菜的如果有什么意见建议,可以在这里留言。”说着递给我一张天青色纸片,正与胡皓名片背景色一样。
菜的味道怎么说呢,烧得精致,但不是我那杯茶。
我这才顿悟,为什么我的胃总是不好。
看着那片四四方方的天青色纸片,我大笔一挥,大言不惭地写下如下四个字:
良药苦口。
想了想,又在末尾加了落款:醉酒人。
又想了想,改为:吐酒人。
我瞄了眼还剩下的大半空档,再想想,提笔写下一行诗:“堕地良不忍,抱技宁自枯。”
回家去的路上,我才突然觉得自己有多么可笑。吃饱了脑子就容易犯混。最初读到这首诗,是言皓念给我听的,末了赞道:“人界的诗人真好,写得真好。”一时我也迷上了文人骚客,乐此不疲寻找写菊花的诗,和他一起刻在菊圃的牌子上。
已经……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越久越清晰。
第3章
碎石入湖,不过激起些涟漪,稍纵即逝。工作又忙了起来,我很快忘记了在点意发酸的那点破事。一月一度的焉甄家访日,也临近了;我儿子小望的探视日,也安排在这天下午。
提前推开了一堆工作上的约会,我打起精神准备迎接这无比重要的一天。
计划跟不上变化,这句话绝对是真理。
我刚去医院做过胃镜,被医生脸色严肃地警告少喝酒后,就接到上级领导的电话指示,迅速与上次的李姓客户取得联系,商讨进一步合作事宜。
也就是说,姓李的要做回头客;我要继续做好倒在酒桌上的思想准备和高尚觉悟。
痛定思痛,我对顶头上司郭经理说:“我以后,一定再也不找山东的客户了。”
“少废话!”郭经理说,“你对俺们山东人有意见么?”
我懊悔得直想用门夹夹头:“没、没有。”
“做完这单,奖金少不了。”郭经理口气软了些。
奖金,奖金有个屁用。焉甄曾问我:“你工作这么积极干吗?”我说:“赚钱。”他又问:“赚钱干吗?”我那时答不出,现在的话还可以说养儿子或者留给儿子做遗产。
想起儿子,我猛然惊起一身冷汗,握紧话筒颤声问:“郭经、经理,哪天要跟李先生谈?”
“明天!”
“可以改时间吗?”
郭经理立刻变了口气:“你说嘞?”
完蛋!世界上再没有我这么不负责的父亲。一身酒气地回去,还少不了要被焉甄狠骂一通。这么一想,我真不如离家出走算了。
伸是一刀缩是一刀,我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去赴了鸿门宴。
很惊讶地,刚到酒店门口,就看到一辆黑色别克里下来一个熟人。面色淡淡,高高瘦瘦,穿着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两手安分地垂在身侧。
正是胡皓。
我走上前去:“胡先生——好巧。”
胡皓看我一眼,点点头。
我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我在点意的留言,只得硬着头皮笑:“你今天也来这里吃饭?”
胡皓又看我一眼,终于开口了:“我以为,是你请的我们。”
我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李先生还没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