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文熙坐在对面,默默看着俞航大口吃面,心里后了老悔。这人真该去当演员,刚才还一副天要塌下来砸坏他俊朗脸蛋的苦大仇深样,转眼已神清气爽、无忧无虑地扒拉着那碗红通通的面条,不时吸一下鼻子,仿佛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忧虑。
“现在可以说了吧?”
刚才问过一次,这位少爷答曰:肚子饿了,先让我吃饱。
现在,他鼓着脸颊,惊奇地望着他,好像那个烦恼的灵魂没有跟着身体过来。
文熙用指关节叩着桌面:“你叫我出来,不是有事说么?”
俞航吞下一口面条,哈哈嘴:“哦,现在没事了。”
文熙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攫住他,让俞航暂时放弃了吃的念头:“下雨天,我饿着肚子,跟你出来,就是来看你吃饭?”
“你不是不吃吗?”
文熙郁闷地把面前的一杯水一饮而尽。这是一家小面馆,以辣著称。对于平时连青椒的辣都难以忍受的宋文熙来说,吃这种辣度的面条还不如自杀来得爽快。
饿肚子也就算了,如此可怜兮兮地把他骗出来,啥事都没有,就为了看他吃饭?
文熙正要拂袖而起,俞航却默然放下筷子,低下眼神,身上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文熙也是现在才发现,自己对他这一招很没有招架之力。
“我以为你不想理我……”
夏日的傍晚,面馆里人声嘈杂。但这声音还是穿过一切,精准地传达到他耳朵里。
人就是这样奇怪,明明才认识几天,却像一起度过了很长时间。这一句哀婉的话,恰如久旱的土地吸取到第一滴甘霖,让他坚硬的内心瞬间变得湿润、柔软,甚至,还有感动。
长期枯竭的情感,因为这一句,获得了新生。友情的种子迅速生根发芽、抽枝展叶,一向矜高的文熙非但没发觉其过快的长势有何不妥,也没发觉这话身后的意味,只觉得应该坐下来,听他好好说。
然而他坐下来,神色却一点也没改观:“我跟你又不熟,怕这个干嘛?”
俞航有些怆然:“还以为,我俩已经是朋友了呢。”
“你不说过吗,陪你吃饭的都是朋友。所以,你没想错。”
俞航抬头,十分真挚地望着他:“其实,我没几个真正的朋友。之所以那样说,是怕你笑话。”
半斤八两,谁笑话谁还不一定呢。文熙想。
俞航深邃的眼波中,有晶莹的水光浮动,文熙受不了这种眼神,只能微微偏开头,不去看。但他心里明白,如果俞航知道自己也一样孤独,怕不会像现在这么低声下气了。
怀着狡诈的念头,他决心充当那个广施恩泽的人,因此,半合着眼眸,耐心听他诉说。
“其实,从昨晚发信息我就看出来了,要不是主编有话,你估计都不会睬我。上午又那样对我……”他推开面碗,“从小我就知道,没人喜欢我。好不容易想交个朋友,别人又看不上。”
文熙本想安慰说,你还有爸爸妈妈啊。突然想到他的私生子身份,觉得不妥,万一触到他的痛处,自己今晚就别想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你,就觉得我们能做朋友。如果,我不符合你心目中的标准,说出来,能改的我一定改。”
文熙脑海中盘旋着第一次见他的场景,突然很想拿根小针在他心上戳那么一下:“要是,我一点都不想跟你交朋友呢?”
俞航沉默下来,眼睛的光芒随之变暗。他沉默了许久,看到前来收碗的服务员,幽幽说:“面钱他付!”
文熙一噎:“凭什么?我什么都没吃!”
俞航目光炯炯,一点没了小绵羊的影子,歪着身子:“既然不是朋友,我没必要次次买单。”
文熙一撇嘴,亏那些同事们还夸他贴心,抠门抠到家了。
他不愿意为了十来块钱,看服务员的防贼似的眼珠子滴溜溜来回转,只好一边从钱包里甩钱出来,一边回瞪着那张趾高气扬的脸。
文熙前脚刚走出店门,俞航就跟着跑出来。
本以为他会嬉笑着过来,说些软话,然而没有,而是长腿一迈,表情倨傲地将车门一拉,上了车。
文熙深呼吸几口,才勉强压制住想要上前踢他一脚的冲动。早已看过钱包,给他付了面钱,就剩几个钢镚。除非刷脸,否则,他连坐公交的钱都不够。这家伙虽然欠扁,但好歹还要坐他的车回家,深仇大恨只能在肚子里搁搁,先把自己弄回家再说。
俞航开车过来,在他身边停下,摇下半扇车窗。
“宋编辑,那么再见了。”
文熙急着嚷:“我还没上车!”
“不好意思,我跟你不熟。还是让你朋友来接吧!”
文熙恨恨望着扬长而去的车子,后悔刚才没遵从内心意愿上前踢他一脚。
坐了一截公交车,到站了,文熙抓着钱包翻了几遍,也没能从角落里翻出一两个被遗忘的铜钱来。四周渐渐暗下来,他别无他法,只好垂着头往家走。昨天为活动跑断腿,今天被那家伙整,这一双腿,怎么都闲不下来。
爸爸打电话过来,他腿疼,就在一个公交车站坐下,说在外面吃饭。
挂掉电话,呆呆望着马路上流淌而过的车子,感觉自己落泪了。
一滴,一滴,带着热气,落在他的手背上。
一辆车停下。车灯照亮前方,照见无数细线般的雨丝。
原来下雨了……
车门打开,一个人越过车顶朝他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