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韩孟抿了抿唇,“就聊聊天吧。”
秦徐本想说“咱们有啥好聊的,还不如脱了裤子打个炮”,又觉得韩孟今晚有点不一样,这种不一样似乎有种温水般细腻的感觉,叫他没法说出如此耍流氓的话。
所以他想了想,脑子里闪过韩孟抱着柯扬时温柔得都快化水的表情,心里好奇,终于试探着问道:“你和柯扬到底什么关系啊?他喊你哥,你俩是兄弟?”
韩孟眼中的光顿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秦徐发现韩孟的眼色似乎暗淡了下去。
“哎,我就随便问问,这你私事,不想说也没关系。”秦徐摆了摆手,有点后悔问出这句话。
韩孟安静了几秒,方才晦暗的眸光重新变得清澈,“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朋友’?”
“帮你洗头那位?”秦徐怎么会不记得。
“嗯。”韩孟点点头,嘴角动了动,继续道:“如果我跟你说,我的父辈都是军人,你会不会相信?”
秦徐一笑,“我早就看出来了。”
韩孟眼角抖了一下,又听秦徐说:“你那身手一看就是部队里出来的,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没有入伍,而是进了娱乐圈?”
韩孟低着头,沉默了几秒钟,答非所问道:“他是我家里的勤务兵,在我家工作时我14岁,成天找他麻烦。”
秦徐不做声地听着,能轻而易举想象出一个14岁的男孩如何骄横跋扈地欺负一个老实的勤务兵。
在一些高官家庭里,勤务兵与高官子辈的关系就像仆人与少爷,打不敢还手,骂不能还口,几乎不会发生“主仆”冲突——性子烈的兵不可能去当勤务兵,而能到首长家当勤务兵的人,多半都存了讨好的心思。
当然这也不绝对。
韩孟又道:“他是个很温柔,但又很较真的人,比我大5岁。我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看他不顺眼,总想欺负他。但他从来没跟我家里人抱怨过,对我也算尽职尽责——这些我当时体会不到,等他离开了,我才发了疯地想他。”
“离开……”秦徐上次就听到过这个词,当时韩孟说他去了其他部队。
斟酌一番后,秦徐问:“他是自己申请调去其他部队的?”
“嗯。”韩孟眼睛突然变得很亮,嘴角上甚至浮起一丝类似憧憬的笑意,“他很厉害的,一个机关兵居然通过了‘猎鹰’的考核。”
听到“猎鹰”二字时,秦徐瞳孔突然一紧,“他去‘猎鹰’了?”
西部战区“猎鹰”特种大队,多少军营男儿梦寐以求的圣地。
许久,韩孟却摇了摇头,“没有,但我听说在‘猎鹰’的纪念堂里,有他的名字。”
秦徐脑子“嗡”地一声。
他没有去过“猎鹰”,但知道几乎每一支特种部队都有一间庄重肃穆的纪念堂,那里的人已经逝去,有的埋骨异国,有的连一个墓碑都没有。
“其实他不算‘猎鹰’的正式队员。”韩孟声音很轻,“他通过了考核,却没有戴上过‘猎鹰’的臂章,一次也没有。”
秦徐呼吸发紧,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积蓄在心头。
“3年前,他通过考核后回来办手续。再次见到他,我都高兴疯了。真的,我好像从来没那么高兴过,我觉得他就是我的骄傲。”韩孟看着黑屋里的一点,叹了口气,“他晒黑了,比以前更加结实了,我耍赖让他给我洗头,他明明已经不是我家的勤务兵了,却还是爽快地答应……”
“‘猎鹰’给了他一周的时间,让他处理好原部队的事。这些事其实都很简单,1天就能办完。他本来只打算待2天,第3天一早就走。”韩孟指尖动了动,声音越来越沉,“但我舍不得他,我不让他走,非让他待够一周。”
“他同意了?”秦徐问。
韩孟深吸一口气,喉结轻轻抽动,苦笑道:“同意了。我跟他提过的要求,他只拒绝过一次。”
秦徐几乎已经想到,那人就是在这多留的几天里出的事。
“他陪了我2天,就在那天晚上,地震了。3年前的舟乡地震,你知道吧?”
“嗯,震级不高,但受暴雨影响,引发了山区泥石流。”
韩孟曲起两腿,将脸埋在膝盖上,低喃道:“他本来可以不去的,他已经是‘猎鹰’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参与原部队的抢险救灾!”
秦徐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他要跟着原部队去灾区时,我不准他走,我跟他说——你马上去‘猎鹰’,车我都准备好了。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只要他还在队上,还穿着这身军装,还是人民子弟兵,就不可能不去。”韩孟抬起头,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以前我让他干什么他都听,我在他头上挂一顶新娘子头花他都没拒绝,但那次他说什么都不听我的,非去不可。”
“那是他唯一一次拒绝我。”
黑屋里安静了很久,只有极浅的呼吸声。
韩孟的声音有种难以释怀的疲惫,“为了救一户村民,他被泥石流卷走了。他的战友找到他的时候,他……他的身体已经腐……”
韩孟说不下去了,单手捂着额头,肩膀轻轻抽搐。
秦徐想上去抱抱他,手抬至一半,终归还是缩了回来。
韩孟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安慰。
片刻后,韩孟放开手,无奈地笑道:“他的名字里有一个‘幸’字,柯幸,幸运的辛,但他21年的人生里根本就没有幸运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