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鞘的花纹像远古的图腾,繁复却精细,细看能分清每一条纹路,粗看却让人产生晕眩感;剑身修长如少女的身姿,不知用什么材料炼成,出鞘时流光溢彩,似乎丝毫不受岁月的洗礼。
婀娜如行云,妖魅似鬼神。恰恰便是这样一把剑。
剑就像是活的,带着原旭晨的心跟它一起加速脉动。
刚开始原旭晨以为是自己激动所致,但直到祁融面露不安地握住他的手,他才发现自己竟控制不住这种颤抖。
是剑在振动,带着他的手和身体一起抖。
剑鸣越来越响,好像在强烈地呼唤什么。原旭晨突然抬剑一挥,精铁柱和大理石块像豆腐一样被切成两段,切口细如发丝,切面光滑如镜。
一个长影子掉下来,“呯”一声砸在地上。原旭晨伸手去捞,却立即反射性地缩回来。就这么一握,手心的皮已经不见了,伤口里的血好像沸腾一样冒着泡。
另一把剑躺在地上,剑身嗡嗡作响。
如果原旭晨手中的剑是个女子,那么这把剑就是她天造地设的丈夫。剑的尺寸整整大了一圈,相似的古老花纹展现出凌然的傲骨和霸气。
祁融试探着碰了一下,没受任何伤害,但他使出浑身力气只把剑拖动了三寸,它远比看上去的样子重得多。
头顶的泥石簌簌往下掉,被斩断的柱子支撑不住重压,发出崩塌前危险的开裂声。
祁融一把扯回原旭晨,使他险险避开掉下来的巨石碎片。见他的目光仍粘附在剑上,便毫不犹豫地一巴掌忽上后脑勺。
原旭晨惊醒。
“你的命重要还是剑重要!”隆隆巨响中,灰头土脸的祁融对同样灰头土脸的原旭晨吼道。
“……它是我的命。”
原旭晨的声音太轻,祁融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他使劲把魔怔的人往外拖,却发现由于坍塌,回去的路比来时堵得更厉害。
碎石堆积,泥浆把缝隙塞得严严实实,而背后那方空间不断渗水,随着土石的掉落,甚至隐隐听到流水的声音。
“上面是云塘!这个地方快塌了,没等池水冲进来,我们先被泥和石头填死!”
祁融大吼,他已经不指望原旭晨了,自己用手指刨起出路。
但是土石堆积的速度远比祁融快得多。泥水缓缓漫上,淹没了小腿肚,而两人的空间更加狭小起来。
祁融鲜血淋漓的手忽然被握住。
回头是原旭晨清明而坚毅的双眸:“不怕,我来。”
四个熟悉的字眼,祁融的焦躁烟消云散。
他突然那么坚定地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平安出去,就像以前一样。
原旭晨拔出手中的剑刺进挡路的泥石中,划开缝隙,手脚并用把碎石推到一边,挖出可以通过的洞。利剑砍石就像切菜般不费吹灰之力,两人一点点朝井口的方向移动。
奈何泥石下落的速度太快,两人一边护头一边挖路,行进得异常缓慢。顶上漏下的水愈渐密集,好似下雨一般,底下的水位已然没过大腿。
原旭晨一剑斜劈巨石,没等开挖,石头自己四分五裂地摔向内侧。两人愣了愣,原旭晨立即挡在祁融跟前,握剑摆出备战姿势。
泥石雨中,一个矮矮的身影七手八脚挥开从天而降的凶器,嘴不停歇地喊着:“融表哥,你在哪里?融表哥,快回答我!”
还未变声的尖利童音穿透四周震耳欲聋的崩裂声,声嘶力竭,隐隐透出绝望的沙哑。
祁融拂开原旭晨,箭步上前:“我在这里。”
祁路也不顾头了,冒着石林泥雨冲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把他撞了个趔趄。
他双手紧紧攥住祁融的衣服,埋着脸浑身发抖。
毛茸茸的脑袋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头发杂乱带卷儿,胜似中午刚掏的鸟窝,一点都不雅观,却出奇的顺眼。祁融第一次带着感情摸祁路的头,结果抹了满手粘腻的血水和泥水。他感觉自己的心在跟着祁路的身体一起颤。
这一刻祁融才真正明白,自己对于祁路来说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落石群中,他抱紧他,笑得好像已经绝处逢生。
原旭晨惊讶地发现,祁路就像一个强力推土机。每当他刚刚划开缝隙,祁路便首当其冲击拳过去,遇石碎石,遇土平土。这种拳力和耐力绝非普通人所有。
祁融突然阻止祁路的动作,将他的拳头包在自己手心。这双手的手背已经血肉模糊,有些地方深可见骨,指甲碎裂脱落,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他觉得自己的手也痛了起来。于是他做出了一个从没想过也从没做过的动作。
他捧起祁路重伤的手,轻轻吹他受伤的地方。
祁路愣住了,原旭晨愣住了,祁融自己也愣住了。
他没有经过思考,顺从内心感觉,依照本能的第一反应,竟做出了这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啪嗒。
一滴水落进及腰的泥水中,在嘈杂的环境里竟显得那么清晰可闻。
不知不觉间,祁路已泪流满面。
祁融撕下自己的里衣下摆,将祁路的手包扎起来。他用指腹去抹祁路脸上的泪水,结果把少年的脸弄得更花了。
“哭什么,都这么大了。”祁融温和地笑。
“我从来不哭的。”祁路边吸鼻涕边哽咽,“我只是,只是……”
他说不出只是什么。记忆中那个人吹他伤口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他以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对他做出这种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