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寻看着他,“上次的事,我代刑侦队向你道歉。”
乐然怔了怔,片刻后才回味过来,稍显慌乱道:“没,没事。”
被误会时奋起反击,被道歉时却没了底气,他悄悄在手背上掐了一下,有些懊恼。
沈寻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转移话题道:“我大概了解你的情况,16岁入伍,在特种部队待了2年多,擅长射击,拿过射击比武冠军。”
乐然抓着裤腿,指尖正安静地发抖。
以为对方会问“既然混得不错,为什么会20岁就退伍,为什么不继续留在部队里往上晋升”。
这是他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
离开军营这2个多月来,他尽量避免回想,稍有苗头,就立即用其他事转移注意力。白天好过,晚上却难以控制。每次从梦里醒来的瞬间,他都有种尚在部队的感觉,然而欣喜若狂地开灯,看到的却是派出所的个人宿舍。
光明来到,心却沉入黑暗。
一股火气在胸中蒸腾,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修剪得短平的指甲掐在掌心的肉里,他几乎就要站起身来,说上一句“无可奉告”。
但是沈寻却没有问他意料之中的问题,而是微笑着摊开手,“这么优秀的人才,倒是让周旭东捡到宝了。”
他错愕地往前倾了倾身子,讶异地看着沈寻。
沈寻眼中盈着笑意,半开玩笑半当真道:“我还真想把你从他手上抢过来。”
他眨眨眼,“呃”了一声,旋即再次低下头。
沈寻补充道:“毕竟刑警队也需要优秀的qiang手。”
“优秀”两个字像一抹亮晶晶的金粉,飘飘扬扬落在他心头,勾起一丝被小心藏着的骄傲。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十秒。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沈寻虚眼看着他。
他身上有种不似年轻人的沉重感,也许来自军营的磨练,也许来自生活的艰辛。但比这种沉重感更夺目的是少年般的执着与干净,似乎还有隐隐压抑着的欢喜。
沈寻暂时琢磨不透,清了清嗓子,开始安排工作上的事。
“这段时间你跟着我,我负责的案子你一定得和我一起去现场。如果我手头暂时没事,或者被省厅叫去开会,你就和白小越一起,跟其他组跑跑现场。”
“嗯。”
“军营里是用‘嗯’来回答首长的吗?”
乐然再次抬起头,撞到沈寻幽深的目光,立即起立,险些举手敬礼。
沈寻笑道:“行了行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这儿没有首长,你也不必像在军营里一样站如松坐如钟,怎么舒服怎么来。我比你也就大个五六七八岁,队里有叫我寻哥的,也有叫我沈队的,你随便挑一个,想叫我小沈也行。”
乐然毫不犹豫道:“沈队。”
“还以为你会跟小白一样叫我寻哥呢。”
乐然撇下眼角,没说话。
“不熟叫着别扭吧?没事儿,以后咱们相处的日子还多,熟了之后随便你叫什么。”
乐然莫名其妙想到乔羿那声“宝贝儿”,头皮麻了一下,脖子往后一缩。
这小动作没逃过沈寻的眼睛,“还有什么想说?”
“没什么。”
“真没什么?”
沈寻扬起一边唇角,右手食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点,“小白跟你说我坏话了?”
乐然连忙否定,“没有!”
“那告诉我你刚才欲言又止的是什么。”
乐然抿住下唇,出了口气,瞥沈寻一眼,低声说:“宝贝儿也是你,您的称呼?”
沈寻倒是没想到他已经听到“宝贝儿”一词,手顿了一下,笑道:“刚才穿白褂子的来过?”
“是说乔羿法医吗?”
“除了他还有谁?”
乐然摸摸下巴,那儿被乔羿的工作牌碰了一下,似乎至今还留着若有若无的古怪感觉。
退伍后他难得与人亲近,今儿却被碰了下巴摸了头,心头酝酿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细细品来,才想起乔羿身上似乎有一股极浅的香味。
也许是消毒水。
他点点头,不想继续“宝贝儿”的话题,“乔羿法医说他在痕检科等你。”
沈寻拿过手边的黑色笔记本,“刚才小白怎么没说。”
“忘,忘了吧。”
“这健忘的家伙。”
沈寻临走前打开一个铁皮盒子,翻找一番后自言自语道:“甜橙味的果汁怎么没了?”
乐然尴尬道:“白哥刚才给我兑了一杯。”
“嗤,借花献佛。”沈寻拿出一个果冻抛过去,“那我就只好请你吃果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