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丁常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惨绝人寰。
自从那天后,每天早晨他会定时被人轰起床。
梳洗,有专门的人盯着,教他头发应该怎样梳才整齐,衣裳该怎样穿才得体,这样折腾下来,往往半个时辰就过了。
然后,揉着饿扁了的肚子来到中厅。早膳,有,却不是他想吃就能吃。
有规定:一,不能发出过大声响,若违规,撤一碟菜。二,食物必须在嘴里咀嚼五口以上,若违规,撤一碟菜。
午膳、晚膳也都是如此。结果,他的用餐时间总是转眼就结束,因为饭菜都被撤光了。
他巴巴地想讨两口饭吃,哪怕给块点心也好——没得商量。搬出释郗容的名头也不行,因为他已将丁常的管教全权交给了诸位师傅。
于是只能忍着饿,继续接下来的日程。而他的日程就是,要努力,让他的师傅们满意。
上午的师傅,教他念书写字。其实他识字,也会写,只是写出来的字他自己也不认得。
下午的师傅有两位,一位一直弹琴,并不是要他也学会弹,至少要听得出几首有名的古曲,并能解读曲中寓意。另一位比较奇怪,竟教他走路,教他正襟危坐。
每天下来,饿了一天的丁常总是累到头一沾枕就睡着。次日醒来,饿,更饿,越来越饿。
他已经连续几天没吃过饱饭,他觉得自己就快要饿死了。
为什么?他问苍天,为什么他会穿着绫罗、戴着玉冠活活饿死?他上辈子一定十恶不赦。
不,他不甘心,他宁愿上吊自尽也不要饿死这么落魄。
他、要、吃、饭!
午间休息,丁常终于逮到空隙,趁师傅不注意时脚底抹油溜走。他不晓得这府里的厨房在哪个角落,就到处摸索,发现一间祠堂。对,就是那间祠堂。
他小心翼翼推开门,探头往里看看,罗汉榻上,释郗容果然睡在那里。
「爹?」他轻轻唤了一声,没反应。
多唤几声,还是没反应。
机会来了!
丁常蹑手蹑脚地进了屋,目标就是供台上的那盘点心。他来到台前,一手端起盘子,一手捏起一块点心,正要往嘴里送。
「饿了是么?」
丁常身后忽然飘来这样一句。
丁常吓得惊呼一声,险些打翻了手里的盘子。他面无血色地转过头,绝望地看到释郗容睁着眼睛,眼神轻飘飘地注视而来,像是还没睡醒,但又像是意味深长。
「爹……」丁常哭丧着脸,「对不起,打扰你休息。」
「过来。」
「哦……」呜呜,要挨骂了。早知道他刚刚就拼死把那块点心吃下去。
丁常恋恋不舍地看着手里的盘子,将其往台上放回去。
释郗容却说:「点心也拿过来。」
「哦!」
丁常捧着盘子走到罗汉榻前,见释郗容伸出手,显然是要他手里的东西。他吸吸鼻子,满怀悲壮地将盘子交了出去。
释郗容稍微撑起身,半躺着,一手托着那盘点心,淡淡地说:「想吃这些点心是么?」
「嗯!嗯嗯嗯。」丁常点头如捣蒜。
「可以。」释郗容颔首,接下来的一句话及时制止了丁常猛扑上来的打算,「但是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什、什么问题?」丁常伸长了脖子。他急啊!
如果知道吃不着,也就罢了,他不指望。可一旦知道能吃得着,他就越发地感到肚子咕咕直叫。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释郗容念完了,见丁常只是呆呆望着自己,便催促他,「后面的。」
「后面?」
丁常还没明白自己被考了。
「鼠,鼠……老鼠肉还蛮香的。」
「你说什么?」释郗容脸色骤寒。
「啊,没有没有,我再想想……」丁常缩缩脖子,他已经反应过来,于是绞尽脑汁苦想,「相鼠,唔,相鼠有齿……」
「这句我已说过。」
「哦,那……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无礼……」
「……」
「人而无礼,胡不揣……死?」丁常想来想去,觉得像是这句,但又不敢肯定,谨慎地观察释郗容的脸色。
大幸,释郗容点头了。
但是,接下来他又说:「给我解释一下。」
「嗄?」丁常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要把,想这些东西很费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