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吧。”云韶肃然起身,自取了三支香,借着火柱点燃,一缕青烟袅袅而上,随即弥散在晨光中。
昭元依言跪在二人下首的蒲团上。秉神敛息,无声地接受所有人的打量。
“祖师在上。”云韶并着三柱香拜了三拜,躬身将香插进金像前的炉内。
“今日弟子云韶将徒儿昭元收入门下,恳请祖师允准。”
修仙界有不成文的规定,师父收徒之时必得祖师爷首肯,这拜师礼方能成。而有的门派祖师飞升,有的祖师羽化,均脱离人界,不在五行之内。或是任由徒子徒孙发展并不理会,或是早入轮回根本就管不得。时至今日,所谓的允准,不过是一个过场罢了,只要那香炉内的三柱香均是青烟直上,几息之内不灭便算是抵达天听,得了首肯了。
然而,今次的香烟却不如众人所想一般直上穹顶,此刻无风,烟柱反而如同被清风划过一般,缥缈地偏了几偏,又不定地绕了几个弯。
这是……何意?
太泓见得此景,闭眼感知一番,难得变了变颜色,“祖师!”
大殿内闻言跪了一地,俱是高呼“祖师显灵”,“祖师受弟子一拜”,年轻弟子的脸上更是一片惶然。
云韶瞳孔骤缩,双眉紧拧,亦是跟着跪了下来,面上神色如走马灯般几番变化,终归平静。他叩首及地,沉声道,“弟子恳请祖师成全!”
话音刚落,那若有若无萦绕的清风刹那静止,大殿内的一切复归平静,抬头看,三柱青烟袅袅而上,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都起来吧,祖师走了。”良久,太泓平静道。“继续。”
“今日昭元入我门下,我必悉心教导,恪尽职守,护他周全。他日,寄望他能光耀我派,不负众望……”云韶拂尘轻摆,平淡而郑重的声音响彻大殿。
昭元被那拂尘洁白的须尾扫过,只觉眉心一热,仿佛被灼烫了一回似的,三点带着水纹的印记一闪而过,刹那间隐入眉心。昭元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一时间竟是懵懵懂懂,只茫然望着云韶。
“这是我天舫的印记,寻常妖魔见到也会惧怕三分,可保你无虞。只望你以后勤加修炼,莫要辜负了这身份。”
昭元闻言胸中一片激荡。自从流放之后,只觉人生黑暗无比,前路莫测,未曾想能得救,能有此际柳暗花明之时。而云韶更是那一盏明灯,将那无边的夤夜和雾霭尽数驱散,现在留下的,唯有眼前一片光明。
此恩此德,当一辈子谨记。
昭元郑重地向着云韶叩首三回,大声道,“弟子谨遵教导。此后定勤勉修行,永不背离师恩。”
云韶点头,温和地将他扶起,手腕一扬扣了道法诀,水样波纹层层叠荡,扩散出大殿。晴空下,万顷云海徘沓散开,暖阳洒下,忽而传来了沉沉钟声,响彻天舫全派上下。
一声,二声,三声。直到最后一声钟响完毕,仍有沉闷钟声来回呼应,在山间回荡。
三声是为喜声。
太泓沉着不语,此刻上前,面上也看不出多少神情,只打量了一番昭元道,“确实是个好苗子……祸兮福兮…天道无常,终其一生也难参透。”
回身朝几位弟子嘱咐道,“为师今日便去坐忘峰闭关,以期突破。今后诸事,还是云洲主持便是。”
今日云韶并没有带昭元走后门,而是正正经经地将小孩从正门领入。云韶的仙府建在天舫正峰的侧峰,亦是一节一节的台阶谱成,台阶尽处,便是仙府正门。门前阶后皆是绿竹青翠,风移影动,四时不谢,府门外一条小溪缓缓流过,正是道家所言的,“依山抱水”的最佳之所。
原来前几日云韶御风带着昭元落地的后门,正是整个仙府的镜台,而昭元沐浴过的那池灵水,才是最靠近正门之所,流经水池之后,经过门前,沿着山势再蜿蜒而下。
“这灵池,你以后得了空可来泡一泡。”云韶指着那池水道,“天舫内除了正峰,便是为师这灵气最盛,这池水中蕴含的灵气也最盛,不过你现在修为太浅,感受不到罢了。”
“这是储物袋。”云韶递给他一个金黄的小布袋,“为师好多年前搜罗来的,虽然容量并不大,不过很好看,你用着倒是正好。里面有些丹药是我从丹房讨来的,都是些基础丹丸,也有伤药,足够你用到辟谷之前。”
昭元接过,道了声谢。
云韶手掌一翻,“比着你的身量,为师用你三师伯的下脚料……顺手打了一把铁剑。等你会御剑之后,自能去天舫的藏剑阁选一把自己的剑。”
“今夜子时为师在镜台等你,你莫要贪睡。”
“是,师父!”昭元大声答应。
云韶看着小徒弟晶晶亮的双眼,忍不住莞尔,又在他绾起的小小啾啾上摸了摸。“有什么需要跟昭其说,为师虽然身家不多,两个徒弟还是养得起的。”
子时已是夜深人静之时,圆月皎洁,安静得悬在天边,月光如水撒遍镜台。今夜月白风清,倒是没什么乌云,连带着星子也清晰地很。镜台悬空的一侧深崖万丈,漆黑不见底,在这个时辰更显得神秘阴森。
昭元很早便在镜台等候,夜晚的高空还是极冷,不过片刻便将人浑身上下冻得通透。子时一到,云韶准时出现在镜台,见小徒弟冻得瑟瑟发抖,半是责怪道,“来的这么早,为师倒是忘了你抗不得寒暑。”
说罢手中光华一闪,昭元只觉浑身暖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