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壑中民风淳朴,临近黄昏了,集市仍未散,吆喝声不绝于耳。
“恩人,恩人……”远远地,清朗的男声在身后一声声地唤着,带着恳切和着急,听得旁人都忍不住驻足看看那个年轻人。然而昭如充耳不闻,只是专注地向前赶着路。
若是在闹市中瞬闪消失,不被凡人看到的可能性有多大?昭如闷闷地想,又不得不停下脚步。
眼前一花,蓝衫的青年长身玉立地站到眼前,颀长的身躯将刺目的夕阳给挡了半边,霎时一片清凉。“姑娘,怎么走的这么快?我一转眼就看不到你了。”
就算走得快,还不是被你追上了?昭如无奈,又不忍打破对方脸上的一片热忱,“我上前边看看,有无可投宿之地,不然今晚无处落脚,倒是忘了跟你打招呼。”
青年不疑有他,好脾气地笑了笑,“说了要护送你一路,这种跑腿的辛苦活你跟我说一声就成,不用亲力亲为的。”
昭如本就打算一人上路,自由自在,无所牵绊,又不必担心暴露身份为人察觉。人的心一旦凉了,就会厌倦那样炙热的东西,她不愿意再去接触旁人,不愿接受任何帮助——人谁离了谁都不会活不下去,只不过是习惯的时间长短罢了。
忘记一个人的时间要多久?昭如不知道。她只觉得,那一天,也许就是她能重归天舫之日。
修仙之途中多有劫难,那这,算不算其中一种?
青年的固执到了有些傻气的地步,明明昭如再三说过,并不需要这样报恩,可还是坚持地跟了一路。有一个尾巴跟在身后,昭元亦是不便御剑,不敢施术,只得趁着青年不注意的时候,一次又一次脱身。
然而有些奇怪的是,每次只要自己想无声无息地离开,青年总会发现,即便是一时不查,过一会也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教昭如既是恼怒又是无奈。
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荆清风双眼微弯,全是不设防的信任,顿时就让昭如哽了哽,剩下的话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嗯。”
荆清风看了看昭如秀丽的侧脸,心中微动,“叫你恩人太过生分,还是叫你姑娘吧——还未请教姓名呢?”
一转眼,相处了这些时日,尽管大多时候都是他自说自话,但这姑娘的确是不曾告知自己她的姓名。
“昭如。”
“哦,昭姑娘?”
昭如莫名有些烦躁,“我不姓昭!”
原本对着天舫内的小辈同门,都能有无尽的耐心,不知为何到了这个青年面前,却是一再压抑不住。许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人太过好性情,就算自己气性再大,都能一笑带过罢。
说罢,甩开俊秀的青年,自顾自地走进了刚刚看过的一家客栈。只留青年呆呆立在原地,疑惑不解,“不姓昭?那她原来的姓名呢……”
石质房门与地面摩擦,半页门被推开,昭元倒在地上仰面看过去,却只看得到云韶一边衣摆,还有微垂的下颌。
视线翻转,原来是云韶将他扶了回去。接触到柔软床榻的一瞬,舒服地他想轻叹,但想起搀扶的那只手属于云韶,眉头又是一皱,不动声色地避了开来。
云韶一愣,还是施咒将床榻上的血迹清理一空,霎时间,房内似乎都沾染了云韶身上的味道,似是松柏香,清冽而不刺鼻。
从储物袋中翻了翻,才找出一罐药膏,想了想,有取了几粒活血化瘀的丹药捏碎了,融在一起。做着这一切的时候,昭元维持着趴伏的姿势,脸庞埋入了枕席中,看不到表情。
伸手掀开昭元背上与血肉黏连到一起的破碎衣物,露出了整个后背,引发了那人抽搐一般的痉挛。昭元转过头来,摁住云韶沾染了药膏的那只手。
“不用。”
云韶挣开那手,“又不是小孩子,何必赌气?”
昭元垂下眼睫,客气而疏离,“师父放在桌上便是,哪敢劳烦师父。”
云韶手一停,抬眼问他,“你怨为师?”
“弟子不敢。”
云韶又沾了些药膏在手上,涂在伤处,一手不容拒绝地摁住所有反抗,“这药等会我放在你床头,记得一日三回。你这几日且卧床修养吧,每日清晨不必向我请安了。”
昭元默然无语。
又是这样。每次不管发生过何时,只要这人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让他感激不尽,足以打破外表的坚冰,让他忘却一切不虞。只要他首肯,便是刀山火海他也能甘之如饴。他的整个世界都围绕着云韶,除此之外融不入其他。
而这回呢,还是一样么?
冰凉的药膏顺着肌理渗入皮肤,激得人脑中一片清明。昭元抬手,毫不犹豫地将云韶手中的瓷瓶打翻,伴着碎瓷的声音,药膏滚了一地,室内顿时弥漫着刺鼻的药味。
药膏凝固在地面上,于此同时凝固的,还有云韶的神情。难得的,云韶眼中带上了几分愣怔和无措,还维持着拿着瓷瓶的姿势一动不动。看上去竟有些无辜和惊讶,只让昭元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继续对视。
背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挣开,鲜血顺着背脊一路淌下,昭元急遽喘息,伸肘半是支撑着身躯,神情倔强。
他不稀罕。
这算什么,打了一巴掌,再给两个枣么?像哄着一个小猫小狗一般,打过之后再顺顺毛,不高兴了再一脚踢开。可笑在这反复的过程中,他始终是心怀感激的。不管是八年之前还是如今,都曾经后悔地无以复加,以自己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