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打消了怀疑,现在只想知道她们口中的“换玉牒”到底是什么事儿。
宫女们战战兢兢地跪倒在胤禛面前:“四阿哥恕罪,四阿哥恕罪!”
胤禛强自平了火气,又问了一次:“你们方才说的,是什么事儿?”
这几个宫女的衣饰皆是较低等的洒扫宫女的衣饰,料子不尽相同,应该是来自不同的宫妃处的。
最年长的那个看了胤禛一眼,又很快地低下头:“奴婢知罪,不该妄议六阿哥更玉牒的事儿,只是请四阿哥看在奴婢们无心之失的份上,就饶过奴婢们这次吧!”
胤禛冷笑了两声,道:“你当本阿哥是傻子?莫要哄我,快讲实话!否则,否则……否则,本阿哥便要将你们提去见额娘!”
宫人们颤了几下,却不动了,还是不敢开口。
胤禛气极,最后抬脚踹飞了布上的酒壶、菜碟:“你们给本阿哥说!说!”
宫人们最后被吓得恍然,忙开口说了。
近日宫中起了一则流言,说是六阿哥夭折之后,德妃甚为哀痛……也想着要求皇上的恩典,将,将四阿哥领回去。
可是从来都没有养母比生母份位高,生母要去养母手下抢儿子的道理。
而且宫里的规矩一向是换子教养的,德妃自己养六阿哥,那不是因为前头四阿哥被抱给佟贵妃了嘛!
据说,据说皇贵妃……也想着求个恩典,更了四阿哥的玉牒,让他真的成了她的儿子。
胤禛脑袋蒙蒙的,充愣地往承乾宫的方向继续走。
养母……生母……额娘……德妃……
胤禛其实朦朦胧胧地知道,他并不是皇贵妃的亲生儿子,他的生母是德妃。
可是一个母家是权势滔天的满洲大族,佟半朝佟家,而另一个,却是真真正正的满洲下人,满族包衣。
作为皇贵妃的儿子,也作为一个普通妃嫔的儿子,意义是不一样的。
当他的“额娘”在康熙二十二年生了一个小公主的时候,即使只是一个女儿,但是看到了生育的希望的皇贵妃,对待他的态度猛然一落千丈。
并不是说她开始薄待他,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皇贵妃对四阿哥的重视,没有那么重了。
而等到一个月后,他那小妹妹夭折,他的待遇不仅全数恢复,甚至比之前更甚。
后来他才知道,皇贵妃再难孕育子嗣。
既然他注定是皇贵妃的儿子,唯一的儿子,那么,完全不熟悉的德妃,他……为什么要去认呢?
不,其实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
胤禛当着他的皇贵妃之子,即使满宫皆知他不过是养子,但是没人在他面前提起,甚至还故意瞒着他,他也就乐得装作不知道,乐得……忘记小公主还在时,他背后突然听到的别人的冷嘲热讽中的真相。
但是皇贵妃毕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德妃……他还记得她看着胤祚时的慈爱,那种脉脉的温情,和他与皇贵妃之间是不同的。
更何况,他的玉牒上,母亲,还是德妃。
胤禛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只一味地走着。
好在他之前早早打发了身边的下人,才没让人知道他现在古怪的情形。
胤禛恍恍惚惚地进了承乾宫,见着皇贵妃,终于猛然清醒过来:“胤禛见过额娘!”
皇贵妃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又忙让他过来到她身边:“瞧瞧你这一头汗的样子!今儿个累不累?”
胤禛也是一笑,回道:“额娘,儿子不累。儿子能拉开八石的弓了呢,等到骑射课的时候,定让谙达好好看看!”
皇贵妃拿帕子掩了嘴角,柔柔地笑起来:“咱们四阿哥长进了呢!嬷嬷,吩咐下去,今儿个四阿哥就在我这儿用膳了,让他们多做些胤禛爱吃的。”
用罢晚膳,作为皇子,胤禛还得与兄弟们跟着谙达学骑射——满人毕竟是马背上得的天下。
皇贵妃最信任的安嬷嬷走到她身边,与她一阵耳语。
佟氏皱着眉:“你说……有人谈起四阿哥的玉牒问题……确实……”
说到最后,她又展眉笑起来了。
“差人去请太医。便说……本宫身子有些不爽利。”
康熙今日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他的长子胤禔一直与太子胤礽争锋相对,朝堂上更是因为他们而分成两派吵成一团。
皇帝并非不知道明珠和索额图拉拢人分成两派支持大阿哥和皇太子,但是,在他还年富力强的如今,在他看来,大阿哥和皇太子的关系恶劣,完全就是底下人挑唆的结果!
没有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兄友弟恭,家庭和睦的。
特别是,今日太子特意带上胤禩给他请安,他们父子还一同指着胤禩练笔的大字好好“品评”了一番。
太子是他自小带大的,端的是进退有度,况且看他对出身不好的胤禩都如此关爱,何况是幼时一起长大的大阿哥?
胤禔也不错,他是个直脾气,又极勇武,对太子是个好帮手,若无人在背后挑唆,后来怎么会和太子势成水火?!
皇帝可没有忘了,胤禔幼时养在大臣家,初回宫时,还有些瑟缩的样子,那时他与太子的关系,可是很不错的!
明珠与索额图在朝堂上讽来刺去的样子,哼,当真是见着了就心烦!
天气热着,皇帝早就盘算着要离开紫禁城去避暑,时日也就在这几日。
可是偏生底下人不好好安分地过日子,非得在这几日触他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