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后一下的琴音合鸣仿佛有形,如长刀劈山,径直裂开雨帘。
不断蚕食山包的洪水应声向两边分开,窜起十几丈高的水幕,让那岌岌可危的水位线骤然下降丈许。
穆九收琴站起,对徐光道:“只能坚持三炷香。”
徐光当即从震惊中醒神,忙命人组织运送岸上村民。有了这三炷香的时间,往返一次不成问题,他们这里十几条小船,能带走小半人,等下一次空船而返,就可以将剩下的人全部运走。
岸上众百姓知道自己能够保命,齐齐向穆九叩拜。
袁熙这时才对陵洵怔然道:“思辰先生……这位是思辰先生?”
陵洵点头:“是。”
袁熙错愕。
思辰先生……居然是阵法师?!
船队先将老弱妇孺接下来,继而沿路返还开往大船停泊的地方,陵洵在途中问袁熙,可知道堤坝因何被毁。
袁熙眼神骤然阴沉下来。
陵洵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只怕中了八`九分,试探问:“和你大哥有关?”
袁熙不答话,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
陵洵有些不可置信,“他们胆子也太大了!为了对付你放水淹了这么多地方,袁大人不管吗?”
袁熙冷笑,“他们只要将这黑锅推到凉州兵身上就是了,明面上处理干净,袁大人就算慧眼,也舍不得将那贱妇和宝贝儿子如何。能将我弄死,袁新这一招也就值了。”
袁向对袁熙远不如大儿子宠爱,却也尽了为父之责,袁熙平日对父亲十分尊重,然而此时他称自己父亲为大人,可见心寒。
陵洵暗自叹息,与他相比,袁熙的身世其实更糟心。
他本是堂堂正正的袁府嫡出公子,母亲更是将门之女,可惜他爹袁向心里住着一片白月光,大婚前便瞒着袁熙母亲家,与青梅竹马的远房表妹私定终生,等袁熙母亲过门,表妹肚子里已经有了袁新,也就是袁熙的庶出大哥。
袁熙母亲性格直爽,比不得白月光会梨花带雨惹人同情,受了不少气,后来心灰意冷,生下袁熙不久便郁郁而终,那时候袁家老太爷也没了,无人辖制的袁向便将白月光扶正,而袁新也一跃而坐到袁熙头上。若不是当年白月光位子不稳,还忌惮着袁熙外祖家势力,只怕袁熙也很难活到现在。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陵洵不想再提袁熙家里的事让他难过。
袁熙望着被大水淹没的村镇农田,眼底郁色渐浓,淡淡道:“这荆州是待不下去了,袁新一定会借机向父亲进言,将这水淹十八县的责任扣在我头上。”
“可是他们不是假借凉州兵之由吗?怎么还能怪你?”
袁熙看了陵洵一眼,“失察之罪。”
陵洵气得直骂人:“他奶奶的,真是受够了这窝囊气!咱不在这里待了!”
袁熙见陵洵为他愤愤,面色终于和缓了一些,明知故问:“不在这里,我能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