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秋也一乐,“输得好!”
随即让个小太监蹲着,他爬到太监背上去,将开得最高,最艳的一枝折下。
“东子,过来。”
东子沉默着低着头走来。
他像个乡野村姑似的,满头歪来扭去地插满了迎春花。苻秋拍拍他的脸,将手里头长长一枝迎春结成一圈,编在东子乌黑的头发里。东子脸白,不是健康的白,当初派过来还让太医院再三确认了他没带半点娘胎里的毛病,也没有痨病什么的。
一张瘦得有点包骨头的脸,没读多少书,却有股书生的斯文气。东子的手揣在袖子里,恭恭敬敬低眉顺眼。
苻秋本是比他矮的,这会儿骑在个太监身上,就比东子高了。
冷不防头发被捉了住,东子的眼睛静静望向苻秋。
苻秋心头一颤。
“怎么?不高兴了?”苻秋又拍了拍他的脸,这回有点响,东子的脸皮浮现出点红。乍然如玉砌冰雕里的一朵红花,苻秋俯身。
只听响亮的一声“啵儿”。
登时满院子的太监侍卫乐作一团,东子纹丝不动的手臂终于颤了起来。
苻秋眼角余光冷冷瞥了眼,那奴才把眼睛低了下去,头也要跟着低。
只不过苻秋更快一步,一只手握着他尖小的下巴,一只手卡着东子的脖子。东子便像一条被丢上岸的鱼,只能由得苻秋乱啃一气。
耳边上嘈杂的起哄声和东子幼时府上夫子常念的话交叠在一起——
“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于是他近乎僵硬的手脚俱放松下来。
红得像能滴出血的耳廓惹得苻秋眼眶也有点泛红,一口咬上去,咬得狠了,便听那木讷的奴才“啊”的叫了声,捂着耳朵却低不下身去,满脸尴尬羞愤的红。
这边院里声音越来越大。
忽来了个宫女,吓得一声尖叫,太监侍卫一瞥,是太后身边的贴身丫头,一时俱面带惶恐地低身往后退,让出苻秋来。
苻秋仍自忿忿地瞥了眼东子,丢开手,从太监背上爬下地,两手拍了拍身上的泥。
“母后让你来的?”
吓傻了的小宫女这才回过神,浑身都有点发抖,似乎经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
“太后让皇上立刻去,有前线的消息。”
苻秋叫上两个太监,独独没叫东子,看也懒得看一眼,便朝太后宫里去。
却不料一进门,他温婉的母后连包袱都收拾好了。宫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宋太后满脸的慌张,瞧见苻秋时,才松了口气,紧抓得苻秋的两臂生疼。
“快,收拾东西,城门落锁前,母后和你都得离开京城。还有你的保命符,那个东子,也得带上。别问什么,听母后的。”
苻秋一时有点茫然,却被人扯着回自己寝宫了。两个宫人是宋太后派的,手脚利索,问啥啥不说。没片刻便收拾起个不大的包袱,让东子背着。东子头上还顶着迎春花,复到太后宫中时,苻秋把他留在门外,免得被自己母后看见要骂。
宋太后只带了一个侍卫,包袱自己背着,换了寻常妇人装扮,抓紧苻秋的手,刚要朝外走。
就听轰然一声炮响。
整座京城为之颤动。
宫人们乱作一团,匆忙奔走。
慌乱之中,苻秋像个木头似的站着不走,情急之下,宋太后一个耳光甩在儿子脸上,劈头盖脸一声大吼,“你八叔中了流矢,老十那个吃里扒外的已破城了!还杵着做什么!快走啊!”
宋太后飞起一脚,却踹不动苻秋。
直至有人摸了摸苻秋的头,顺着他的头,摸了摸他的后颈窝,苻秋攥紧的拳头才松下来,面前是蹲着的东子,和他的背。
“上来。”
东子说的话,就像他的人一样,没什么表情。
苻秋一爬上他的背,就听耳边呼呼风声,他从来不知道,这奴才跑起来这么快,一时间竟忘记了这是逃命,两只手掌贴着东子的脸,大声夸赞,“好马!”
天空中乌压压的一片,万支箭矢犹如漫天的黄蜂,飞射而来。
第3章 伪装
一出宫门,苻秋就发现,他们和宋太后走散了。倒没想过东子是个飞毛腿,跑起来快如骏马,且他十分灵巧,几次躲过暗箭。
然而出了宫门没看见马,苻秋立刻想到,他们俩肯定是跑错方向了。宋太后安排出宫的路线一定不是这条。
于是东子背着苻秋一路狂奔,直从前夜天黑跑到第二天黎明,天边泛白时分,东子终于跑不动了。
他寻了棵遮天蔽日的大树,将背上的苻秋小心翼翼放下来。
苻秋这时候才哎呦出声。
东子不敢坐,怕一坐就得力竭睡过去,苻秋的哎呦声令他脸色发白。
苻秋腿上受了伤,一路没吭声,这会儿自己脱去云纹刻丝龙靴,他的靴子里藏着把雪亮的匕首,冷光一闪,刀尖飞快扎入肉中。
苻秋没吭一声的,紧握着刀柄,本想把箭头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