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着食盒拎着酒坛,一步步走过去那个不起眼的小茶馆,那里,我们第一次一起喝了叫做“碧螺春”的茶;我们第一次听了远远留声机里传来的夜曲;我们第一次一起守着看夕阳落下去;我们第一次……恍然我们的前世或者曾经相识过……
记得以前老人家都喜欢回忆从前的事情怎么样怎么样,那时候就想,如果有一天我也开始絮絮叨叨罗罗嗦嗦地回忆从前,那说明我也就老了。我还以为自己没有机会老了,东卿,但是这一路,我想着我曾经牵着你的手走了两条街就想笑;想着跟你一起浸在江里的亲吻就甜蜜;想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就又痛又快乐……我竟然也有了老人家的感受,东卿,原来遇见你的一刻就是我的一生,够了!
老虎灶一如既往地散发着窒息人的热气,跟守在门口的茶馆老板点了点头,我探头往里面看看,一个人正襟危坐地背对着门口。脑中微微有一丝晕眩,随即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你回去吧。”但是我还没有开口,他却先说话了,“你回去告诉军座,东卿辜负了他的期望。此次事了,我自然会给军座一个交待。”
我心里一颤,这个笨蛋!别人把他卖了,他还心心念念着是他辜负了那个混蛋的期望。东卿东卿,你说我们两个啊,到底谁比较痴呢,啊?
我把酒先放到他的面前,然后再转过去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蓦地瞠大,“周天赐?!”
他穿了一件青布长衫,翻起的立领即便是那样热的夏天依然紧紧扣着他修长的颈脖,但身体却越发显得瘦削,脸色更是白得一派病容,我心中疼痛,脸上却笑着,“可不就是我。”
顺手把他面前茶杯里的茶当着他的面倒掉,酒坛开封,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出,然后给他满上。接着自己又拿了一个杯子,满上,一拱手,“请。”
他呆呆地看着我,终于忍不住:“我不会喝酒!”
我不理他,径自拿起酒杯,“东卿,当日你曾对我说,周天赐,你已经输无可输,记得吗?”琥珀色的酒液映着夕阳的光辉,特别有种燃烧的美感,“如今,究竟是谁才是输无可输?”
他怔怔了一会儿,猛地举起杯子,“不错,当浮一大白。”
我与他对饮一杯,然后再给他满上,“这酒名曰女儿红,是你们江南人家女儿出阁之日,大摆宴席之时席间饮用的美酒。白小姐将之珍藏再三,如今却叫她跟谁人对饮?”
他看着那酒色,眼中蓦然升起一片玫红,“不错,当再浮一白。”
我见他又是一口而尽,便又给他满上一杯,但用手封住杯口,“这杯暂且留下,待日后,日后你有心……再饮不迟。”
然后拿出食盒里的菜肴,笑道:“这些日子不好过吧,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他白皙的脸上终于升上一抹不胜酒力的嫣然,别有风情,但显然脑子依然清醒,“周天赐,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我笑,“来害你!”
他挑挑眉毛,“一点也不好笑。”
“好吧。”我摊手,“来来来,我们一边吃一边说。”给他布上筷子,调羹,“我做不来菜的,这是叫我们那个厨子做的,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他不耐烦地一把掀掉桌子,“周天赐,我不想吃!”
我看着碎掉的酒坛酒杯还有滚落在地上的一颗颗橘红色的菠萝咕唠肉,心脏猛地紧缩一下,我们,到底是连一个好好吃一顿饭的机会,也没有吗?
再抬起头,我脸上却是笑着,“东卿,你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他冷冷地看着我,“我们是敌人!”
敌人?切!敌人!我看着他,真是一个好定论啊!不过既然你坚持,那么我就算是你的敌人好了。
“白黛林在我的手上。”我跟他说,看着他跳起来。
“她怎么会?”
“你的军座告诉你,白黛林为了救你所以自己愿意去刺杀张大亨是吧?”我冷笑着问他,“然后你就自告奋勇地跳出来说你愿意为她去刺杀张大亨对吧?”我揉了揉鼻子,“不过很可惜,你未婚妻现在在我的手上,张大亨是我们青洪帮的大哥,我决不会容你杀他。所以,两天后,我在广州会馆等你,如果你不来接你的未婚妻,我只好把她交给老杜!”
站起身,我深深再看他一眼,“东卿,白黛林是个好女孩子,别再辜负她了!”
正要转身走开,深深的叹息传过来,“你做不来的,赐官……”他独特的清朗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你这辈子也做不来这种欺凌弱女子的事情。”
我强笑笑,“人是会变的,不是吗?而且你说的,我们是敌人!”
“是啊,”他叹息的声音简直像压抑着成千上百的愁绪,又像充斥了满满的嘲讽,“敌人!”顿一顿后,“赐官,你曾经对我说,如果我对你撒谎,你的心会痛,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如果你对我撒谎,我也是一样会痛的?”
我浑身一震,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他要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天以后是黛林要嫁给张大亨的日子,本来她就是准备那天动手刺杀的。你也打算利用那个机会刺杀平时只会躲在自己别墅里的张大亨的吧?所以如果我去广州会馆,我一定能够接到黛林,但是,我会永远都见不到你了,对吗?”
我强笑,“我好好地在家抱着我的老婆仔,要你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