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老头儿的斗地主陷入尾声,周围一切都慢慢安静下来的时候,凌粟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凌粟?”
恍然中,凌粟听见了轮椅划过病房里拖得过于干净的地砖的声音。
很轻,但你能明确感觉到。
他正向你而来。
凌粟趴在床上,缓缓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就看见坐在轮椅上的人正朝着他微微笑着。
凌粟下意识地伸手,在眼睛都还没有睁开的时候就j-i,ng准地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摸到了新的保温盒。
他含含糊糊地开口:“你吃饭吗汤还热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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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贺先生可能真的很喜欢喝番茄蛋花汤。
换了床头柜趴着的凌粟这么想。
推贺先生进来护士小声叮嘱:“贺先生你要记得”
“谢谢你,我知道的。”贺先生回过头,大致朝着护士的方向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温和中带着点疏离,转过头对着凌粟的时候,就低着头小声地问他今天是不是真的有番茄蛋花汤吃。
“有。贺先生你还好吧?”凌粟打了个哈欠,在护士扶着贺先生的时候站起来搭了把手。
凌粟的个子不矮,一米七八的个头以及高于大半男生。
但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凌粟还是发现,他比被人扶着正站不稳的贺先生看上去还是矮了一大截。
凌粟搀着贺先 生的一只胳膊,从护士的手中接过了大部分这个男人的重量——虽然这位小天鹅瘦得十分萧条,但一个成年高大男人的骨架重量仍旧让凌粟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压迫感。
即使冷静如贺先生,在看不见还断着腿的情况下被别人贸然扶起来也都有几分慌乱——更何况扶他的那个护士根本只到他的胸口。
凌粟一边撑着他,一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没事的摔不着的。”
说着,他就看见了贺先生旁边竟然还跟着个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护工。
刀疤脸,大块头,手臂结实得让凌粟怀疑他还能不能折叠。
这满脸你欠我两百万,我今天就要你拿命来的架势,和旁边还会陪老头儿斗地主的可爱护工阿姨简直半点没有相似的地方。
没见护工过这样的。
在几乎是抱着贺先生去了床上之后,凌粟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着这位胡工先生笨拙地给贺先生掖床单。
“那个要不”在那个护工差点一巴掌把贺先生掀下床之后,凌粟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言辞委婉但却非常切实地挡在了贺先生面前,“您去休息吧,我来。”
在碰到那个大个子护工的手臂的时候,凌粟感觉到了他突然而起的敌意。
咋的,明明是你不情不愿,到现在还想抢活儿了?
凌粟满脸不解地和他对视了半分钟,终于用自己的小鹿眼打动了这位大哥。
让他非常不情愿地放下了工作,转身去向了食堂。
“贺先生是怎么了。”在扶着贺先生躺下,给他小心地掖好被子之后,凌粟确定自己爷爷已经睡着了,于是拉上床中间的帘子,坐下打开饭盒,问在病床上躺着的贺先生,“听爷爷说你半夜不舒服。”
“胃病。”陷在枕头里的贺先生看起来苍白又脆弱,像是下一秒就能和病房的一片雪白融为一体,“做了个胃镜。”
看着床上的男人已经虚弱成这样,却还对着自己勉强笑着的样子,凌粟只觉得自己的心上像是被小猫踩了一脚似的——当然,绝对不是他们家那两只巨型猫猪。
而是面黄肌瘦的小奶猫,叫都叫不大声,走路跌跌撞撞地最后讹在了你脚边。
尽管贺先生再次笑错了方向,他对着空气说了半天的话的样子还是让凌粟差点红了眼睛。
“喝点儿汤吧,我今天还做了点清汤的小馄饨,你稍微垫垫肚子。”凌粟拍了拍贺先生的床沿,弯腰帮他掖好旁边的被子,直接坐在了上面,“嗯,我们起来先吃点东西?”
“嗯。”贺先生乖巧地点头,但虚弱的他并没有多余的力气往上挪一挪。
反而动了动之后,往凌粟的大腿靠了靠。
凌粟看着贺先生捂着自己的胃,蜷在单薄的小被子里,偷偷往自己这个热源蹭的样子,忍不住心里一暖。
他笑着摇摇头,抬着贺先生的肩膀,直接帮他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凌粟靠在床头,看着贺先生脑后的两个发旋和乖乖巧巧垂着的浓密黑亮的头发。
都说两个发旋的人聪明。
贺先生估计智商挺高的。
凌粟一边发着呆,一边看着贺先生乖乖巧巧地窝在自己大腿上,高大的人几乎整个儿都蜷在了一起,手指还抓着被子的一个角。
像一个风雨夜里终于找到自己的玩偶的小朋友。
“凌粟。”
在贺先生均匀的呼吸声中,凌粟靠在床头昏昏欲睡,恍然间就又听见他叫自己。
这回凌粟也懒得睁眼了,只是伸手,很轻地拍了拍贺先生被太阳晒得很暖的头发:“恩,怎么啦?”
“我叫贺砚回。”
他在检查的时候听见了,他们说。
他叫贺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