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
鬼夫人沉默了一下,脸色暗淡下去。“宝荣,你知道我没有。”
王宝荣摆摆手,“逗你的。”她从口袋里摸索着,找出了一封信。“何先生给你的。”
鬼夫人拆开信,手有点颤抖。王宝荣见她这样,叹了口气道,“前线那件事,谁都没有料到。我们两方都损失惨重,何田玉虽然担心你,却是在分身乏术。后来从魏长旬那里知道你安全,暂退洛阳,这才由我来寻你。”
鬼夫人看了她一眼,咬着唇没接话,低头去读信。
王宝荣知道她心里思绪万千,体量的不去打扰她,转头看向窗外。
信不长,却看出是在忙乱中写成的。何先生的字迹向来稳健大方,这信上的却难得有几分凌乱。
何先生在信里说,先前一战,皖军元气大伤。他识人不明,不便敌友,致使皖军和革命党双双落到这步田地。虽然不曾与诸皖军将士明言,可他心里明白,大势已去,皖军已然无回天之力。
可自己终究不是皖军统领,虽然领兵作战,可真正的话务人依旧是段先生。何先生同他商议过,段统领决意抗争到底。何先生明白,自己身居高位,早无退路。可是他不想让孩子们陷在里面。海鸥已经听从自己,选择跟了革命党,现在他希望鬼夫人也能另寻出路。
何先生说,乱世中,人们总会执拗于付出和失去的,把桎梏自己的忠义作为终结一切的筹码。可形势瞬息万变,智者必须不断汲取,不断放下,然后不断向前。
他知道鬼夫人是个聪明的孩子,也知道她定不会就此姓埋名去过安生日子。如果鬼夫人想要向前,不妨去联络潘掌柜。他其实从一年前就加入了一个叫公产军的组织,这一年来同何先生谈了许多。
何先生自己已经无法离开,但他有种感觉,这群人也许能给鬼夫人提供那个一展宏图的机会。
“小鬼,你已经帮我做了太多,从现在开始,去建立自己的信仰吧。”
鬼夫人看完信,平静的将它折起来放进香炉里烧了,脸颊却滑下两行清泪。
“何先生说什么?”王宝荣盯着鬼夫人道。
“家徒四壁,父不慈子孝,另寻出路好。”
王宝荣叹了口气,“你知道这是最理智的做法。”
鬼夫人擦掉脸上的泪痕,“我知道。所以才不甘心。”
王宝荣探身,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革命才刚开始,路还长着,做你能做的。”
鬼夫人点点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王宝荣站起身向外走,“你想好了,如果要走,明日卯时会有车在东门外树林等你,带你回上海。这是何先生的嘱托。那之后你要走哪条路,全凭自己主意。”
“若是我想多带一个人走呢?”鬼夫人突然道。
王宝荣转过身,看着鬼夫人愣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好像鬼夫人说了些荒诞的傻话。“姑奶奶,您想的这位可是他们的将领。”
鬼夫人没有笑,眼睛里透出几分倔强。
王宝荣这才意识到她认真的,脸上笑容慢慢褪去。“若是你当真能说动他,这车上还是能挤出个富裕位子的。”
鬼夫人回府的时候日头已经消下去了。还没进门,远远就闻到院子里传来糊味。她心中一动,一路小跑进了厨房,却被那烟气呛得睁不开眼。鬼夫人咳了好几下,才看到烟雾里钻出两个人,灰头土脸的,居然是白船长和王副官!
鬼夫人瞪大了眼睛,“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白船长好容易止了咳嗽,心虚的摸了摸脑袋,“想下厨来着,谁想手艺太差……”
王副官看了一眼白船长,赶忙道,“嫂子,哥这是见你总是辛苦,有心回报,却不巧成了这样……”
鬼夫人瞧着白船长狼狈的样子,还是没忍住笑出来,靠过去戳了戳他的脸颊。“心意我领了,”她说着,挽起袖子。“你们呀,还是离厨房远点吧!”
白船长讪讪一笑,还想跟去厨房帮忙,被鬼夫人连哄带骗遣去客堂休息了。
鬼夫人进了厨房,透过窗子看着两个人慢慢走开。白船长的手杖许是落在了别处,王副官见他不便,想要去搀他,却被白船长挡开,倔强的自己一拐一拐向前挪。
鬼夫人叹了口气,心里蓦地空落落的。
方才王宝荣的话还在耳边转着。明日卯时,东门外树林。
鬼夫人拿起锅铲,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是时候了。
偷来的闲适,总是要还回去的。
她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吴石溢着血色的眸光映在她眼底,挥散不去。那些血债在她掌心里流淌着,她必须偿。
鬼夫人想,若是这条路上有白文丁为伴,或许自己会更有勇气走下去。
可是他会来么?
那个骄傲的人,念着私情却难舍大义,死守着防线不肯变通的人,会因为自己一言就放下一切么?
火烧的很旺,火舌亲吻着锅沿,零星的嘣出些火点。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