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总应该有。 “六千。” 六千。难怪她经济独立多年,也不得不对父母开口。 难怪她开口也只敢要一万。
回北京的飞机上,我头痛欲裂。只有六千块,她能去哪儿呢?
~14~
我和陈言在她从前的小公寓里守了一夜。我一件件摸过她简单而昂贵的家具,我试穿了她缀着珍珠和羽毛的晚礼服。
我们没有交谈。没谈陈白露,也没谈小时候。 我们给陈白露发了一夜短信,告诉她,不求告知你在哪儿,只要平安二字。 第二天,我去楼下的自助银行给陈白露的账户里打一些钱。刚刚出门,就收到陈白露的回复:“在西双版纳,风光很好,心情也好。” 我冲回来给陈言看手机。
陈言起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我隐隐觉得不对,拦在门口。 “去西双版纳。”
“你是要把她抓回来吗?” 陈言惊讶地看着我:“你是说要把她丢在那儿不管吗?” 我愣了,脑子里如同揉进一团乱麻。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然后只好呆呆地看着他走了。 然后我给陈白露回了短信:他去西双版纳了。 当天晚上,陈言咆哮着给我打电话,他的爸爸告诉他,陈白露刚刚入境老挝,他们监控不到她了,除非动用外交资源,而那是不可能的。 陈言骂我的话我完全没有了印象。我这一天在胡乱担心里度过,连给她的账户汇钱都忘得一干二净。她身上带的是最普通的借记卡,只能在国内使用。这件事最蠢的处理方式,都被我做过了。
我永远对这件事心怀愧疚。不管后来陈白露和陈言怎么抚慰我,每次回想起这昏昏沉沉的一天,我总觉得是我逼得她逃去了那个寸草不生的地方。
~15~
我们和陈白露失去联系的一个月里,陈言像是老了十岁。他整夜整夜地难以入睡,我和他躺在一起,像我们小时候那样。他抱着我,在梦里叫“白露”。他的身体很重,压得我后背发麻。他的眉头总是皱着的, 我伸手想替他抹平,划过的皮肉是松弛的。
我的眼泪只在他睡着的时候才肯流下来。他醒来后,我还是告诉他, 我不原谅他,永远不。
他什么也吃不下,大口大口地吐胃液,这是胃病重犯的征兆。我给他煮粥,逼他喝。他坐在一旁看着,有时候说一句:“你把皮蛋在粥里绞碎?陈白露会先把皮蛋打碎再加进去。”
我们关系缓和一些的时候,我也和他聊天。我问他:“如果陈白露彻底丢了,再也找不到了,你怎么办?”
“你别担心,等到月底,再找不到她,就真动用外交部。只要她还活着,总能找得到。”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问:“要是她死了呢?” 他反而笑了:“这是我从来不担心的。你不知道她有多坚强。” 我不依不饶:“假如呢?”
“假如她死了 ——”他看着天花板,眼神突然一灰 ,“假如她死了, 我就完了。”
“什么叫‘完了’?” “我就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人也不见,什么理想也没了。找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草草打发完这辈子就算了。”
“哼,我还以为你要陪她死呢。” “她才不会想让我陪她死。” “假如她得了绝症,马上就要死呢?” “那我就陪她走完最后的日子。” “何苦,你不是不爱她了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惨然一笑:“我就知道,人是注定孤独的。陈白露从来都不自信她在我心中的地位,你呢,永远不理解我想要自由。”
“陈白露在你心中是什么地位?” “我这一生,以前的都是过客不用再提,以后也不会有人再能和她相提并论。我心里永远有一个地方留给她,这个地方就是‘家’。”
我很失望。我不需要这样的回答。如果当时他说一句“我爱她”,从前种种,我都原谅。但他不肯说。
而我,要到很久很久之后,才承认“家”是比“爱”更高的褒奖。 怎么从来都不在一个时空里呢?怎么总是互相误会、擦肩而过呢?
2011年春
~1~
一个月过去了,陈白露仍然杳无音讯。我瘦了整整十斤,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形销骨立,那是我一直想要的,原来是要经历内心无限的煎熬。对于要不要通过外交部找陈白露,我和陈言一直在争执。他急切地想要找到她,不择手段,不计后果,而我想的是动用如此大的阵仗, 搞得人尽皆知,对陈白露真的好吗?她是个姑娘,她将来还要恋爱结婚的。
一个月后,在我快要对陈言妥协的时候,我收到了陈白露的信。它夹在一堆广告页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