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陈钦本是广东惠州卫的一名百户,这方坚是连州千户所的百户,不同的是,陈钦的百户是世袭的,方坚的百户则是武举所得。崇祯四年,连南八排瑶作乱,陈钦所在的惠州卫也被调去平乱,两人在平乱中打过几次照面,陈钦不擅长人情交往,过后就忘了这人了。
方坚却还记得陈钦,到崇祯年间,卫所兵已经等同于农民,早就不能用了,但陈钦的那一支队伍,在平乱中却表现不俗,当时领兵过境助剿的郑芝龙甚至还向广东卫所的长官开口要人了,所以方坚还记得陈钦这号人。
剿平八排瑶之后,陈钦回惠州卫,不久之后便杀官造反,逃了军籍,方坚却找门路靠上了郑家。两人再次见面,却已然一个是兵一个是贼了。
还好方坚念旧情,当下便向那年轻人求了情,那年轻人,却是新任浯铜游击郑彩的三弟郑斌。浯铜游击驻防中左所,也就是厦门,郑斌跟着水涨船高,年纪轻轻便升任了中左守御千户所佥书官。虽然只是个卫所副官,跟营兵制的长官没法比,可福建水师等同于郑家私军,也就没有人敢拿他的官威当摆设了。
既然是自己心腹的朋友,郑斌也只好不再追究陈钦等人的罪行了,陈钦等人也以方坚的朋友的身份留在了郑家船队里。而安平号连同上面的货物,则被郑斌大公无私地给没收了。何老实等人虽然心有不满,毕竟那一船货物其实是战死了的同伴的抚恤金,但人在屋檐下,刚刚才从鬼门关走回来,自然也不敢去碰这个霉头了。
郑斌带领的这一支船队却也是贩卖生丝去大员的,当下带着缴获的安平号和那艘日本船再次扬帆出发。对这一次交易,郑斌心里早就乐开花了,本来他是瞒着兄长偷偷跑出来的。没想到自己竟是个福将,几乎连鸟铳都没放一枪,便缴获了两艘载满生丝的走私船,等于额外多挣了几十万两白银啊。虽然郑斌不在乎这点钱,但至少可以向自己那两个兄长,还有那群老是在背后嚼舌根的狗奴才们证明了自己不是个废物。
说起来,从福建到大员不过区区几天的航程,安平号是从广东出海的,按计划,也不过十天左右便可到达,可仅仅是在台湾海峡的这一片海域,周天子便觉得仿佛把一生的磨难都经历了。而现在随着郑斌等人出发的这几天里,别说海盗了,连只鸟飞过船队上空时都得低调点。
这一次周天子他们总算顺利到达了大员,所谓的大员是台湾南部的称呼,荷兰人也把台湾称之为福摩萨。此时荷兰人已经名义上占据了台湾,事实上其对台湾的统治不过是限于台南大员的一小片地方,而这一小片地方的统治中心便是现在立在周天子面前的热兰遮城。
或许是出于军事防备的考虑,热兰遮城并不是建在台湾本土,而是建在了一个叫一鲲身的小沙洲上,与台湾隔着台江相望。这是一座用砖砌成的西式城堡,建造精巧,四周围以围墙,约三尺高。热兰遮城有多个凸出城墙的棱堡和半月形堡,城外筑有壕沟及中堤,城外小山上还有一座圆堡,居高临下地守卫着热兰遮城。
相比于热兰遮城的坚固,更让周天子心惊的是停泊在城外的那三艘荷兰船,这三艘荷兰船在吨位上并不比郑斌的这几艘船大多少,也是500吨左右,但却采用了船舷炮门,也就是在二层甲板上布置火炮,在船体两侧开出炮门。周天子数了数,每一艘船竟配置了三四十门火炮。
相比之下,同等吨位的郑家船队,不过是在船的首尾各配置了一门佛郎机炮和几门小火炮,算上俘获的日本船和安平号,郑斌手上的这六艘船算在一起,火炮的数量竟还比不上荷兰的一艘船。而船首尾布置火炮的灵活性之差,周天子深有体会,在关键时刻,等同摆设。
而这样的船队,已经足以让何老实等人大惊失色、器械投降了,这样的船队,便已经是大明最精锐的水师了。周天子不禁在心里诧异,后来郑成功是怎样凭借这样的船队打败荷兰人,收复台湾的。
当下,船只靠岸,自然有人跑进城里通知买家,码头上的帮工也登上这几艘船,把货物卸下来,郑斌等人则被引入码头旁边的一座小舍歇脚。
周天子这些人自然是没资格和郑斌坐在一处喝茶的,不过还好也不用去做苦力,只是站在边上观看。码头上的工人,基本上没有白人,少数的几个白种人也只是站在一边负责指挥。负责搬卸的主要还是汉人,也有不少看着像是东南亚的人种,估计是荷兰人从东南亚殖民地找过来的苦力。
没过一会,便从热兰遮城里跑出来几辆小轿子,从轿子上走下两个白人和一名汉人。按说这里是荷兰殖民地,汉人的地位应该不高才是,但这两个白人却隐隐以这个汉人为首的意思。
这三个人走进小舍,方坚便首先站起来对那汉人揖躬说道:“何先生,好久不见,这位是我家三少爷郑斌,郑文武。”方坚说罢,又转身跟郑斌细声介绍说,这个是荷兰通译何斌,与郑总兵是结义兄弟。
那何斌没搭理方坚,却对何老实吃惊地说道:“何老弟,你怎么和他们一起来了!”
何老实苦笑一声:“何老哥,说来话长······”
郑斌本对何斌的无视很是气愤,区区一个通译,竟敢给本少爷摆谱,不过一听方坚说,这个人居然跟族叔郑芝龙是结义兄弟,也不得不把自己那点少爷脾气给收敛起来,站起来朝何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