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到了,这是整个北宋黄河流域最重要的收获季。在每年五月后,整个大宋北方都会被动员起来。这时候,官家会率领文武百官后宫妃嫔出汴梁城,在黄河边的绩田里祭天而后亲稼穑,以示劭农劝稼、为天下之表率;这时候,各地大小地方官官衔上的劝农职事是最重要的,他们必须在遥拜官家后,带领劝农司亲入田间地头,督导百姓收获;这时候,衙门是要“农忙止讼”的,各地监生是要放“暑假”助农忙的……
洛阳城里也是如此,大小官吏出城劝穑,店铺工坊泰半关门,帮闲力士都回了家收麦子,一时间城里人口减少一半还多,颇有些后世春节的净街效果……
张守自然也不例外,待铺里的伙计请假回家,把店铺打扫整理一下关了门后,和刘老头一家启程回了水泉洼。
田家少闲月,
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
小麦覆陇黄。
这时候的豫西,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成熟的麦穗是金黄的,因此整个麦田也是金黄的,一阵风过后,拂起的麦浪也是金黄的。在这一片金黄中,迎着微风,嗅着麦香,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坦……
要到家了。在这一片金黄的海洋中,破败的水泉洼着实刺眼。虽然这段时间里,张守没少让人捎东西给婶娘和小妹,但身为一个现代人,始终觉得城里的生活才勉强过的下去,乡下实在是太苦了,这次农忙后,无论如何也要劝婶娘带小妹进城。
在村口就碰到了蕊娘,小姑娘好像是在和谁生气,绷着个脸,看到张守才勉强挤出了点笑容。张守一把抱起了小妹,看着小妹脸上还挂着的泪珠,问道,“谁欺负蕊娘了,告诉哥哥,哥哥帮蕊娘揍他!”
“二郎哥哥抢俺的柿膏和蔗霜……婶娘都给了的,二郎哥哥拿的还多哩,结果他吃完自己的,还是来抢俺的吃……”
张守这才注意到蕊娘旁边还站着个小子,大略十四、五岁,长的黑瘦,个头并不算矮,穿着个粗布衣服人却还精神。或许是被蕊娘告状的缘故,挠着头局促地站在那里,看到张守的眼光,想要向张守解释点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这应该就是叔父家的那个小子了,估计是跟着叔父去山里贩货刚回来。张守也正愁该如何面对叔父他们呢,因此也没能说啥,只是从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里取了零嘴出来,给两人都分了点……
把东西都安置好后,寻思着是时候去拜见下叔父了……以前听刘老头他们说起过叔父,大家都觉得叔父是个浪荡儿,总之就是没好话,提起来没有不摇头的,说的张守都跟着不好意思了。等后来问明白了才知道,什么跟什么啊,这叔父也就是喜欢到处晃荡,张罗着做小买卖,不爱干农活。除了种庄稼收庄稼,其他时间都不爱在家呆着,把农活基本都交给了婶娘一个人做,因此在邻里风评不太好……
张守总觉得这位叔父跟自己一个德行!都干不得农活,吃不得苦。只不过自己还能赚点钱,这叔父张罗小买卖十几年了,家里还是一贫如洗……
张守带着蕊娘进了婶娘院子,院子里一个中年汉子,正拿着一块猪肉脯在吃呢,长的和二郎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应该就是叔父了。
和叔父的见面也很顺利,因为基本上张守很少能插上话,都是叔父在说……先是随便问了下张守在府城的差事,对张守捎回来的东西表示了赞赏,然后就提到要割麦子了,让张守和小妹去把镰刀磨一下,明日要一起下地之类的,说完就让张守回去了……
小妹告诉张守他捎给婶娘的铜钱都被叔父要走了,张守也没在意,毕竟这是长辈的事,做晚辈的说什么都不好。而且总的来说,婶娘一家对张守兄妹真挺不错的,叔父常年不在家不好说,至少婶娘待张守和蕊娘跟亲生的没啥区别,吃在一起吃,张守说去府城找差事也没拦着,家里农活自己干也没有怨言,换做一个刻薄的早把张守按地里去了……
两家一起一共十亩地,张守拿着磨好的镰刀去地里试了下,直接放弃了……这镰刀是铁的,就算磨好了也钝的很,让张守靠这个去割几亩地的麦子,还是去……
当然了这时候还不称他们为麦客,只称短工,麦客这称呼要明清时才有。但他们确实是最早期的麦客,一般都来自西边的秦凤二路和永兴军。因为宋和西夏的连年战争,这几个地方的百姓基本都沦为半流民,战事平静时种田打猎,战时就为西军做些运送粮草辎重、照顾马匹等等杂活,等夏收秋收时也会来京西等地帮忙收割,赚些微薄的工钱回去。
让麦客帮忙割麦子,管饭的话一亩地只要十文钱。几个麦客吃了婶娘做的饭,赞不绝口,活干的是又快又好。张守很是满意,叔父也微笑点头,只有婶娘嘀咕了几句,不过被叔父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过来找蕊娘玩的刘思看到了,也请了麦客去帮忙收麦子。他们家自己有十亩地,还佃了人家十亩,靠三个人去收,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呢。如今跟着张守,刘老头一家没少赚,这么点钱应该是不在乎的,估计家里的田夏收完了也会佃出去,忙不过来的……
地里不用忙,叔父就清闲了,整日里就拿着点吃食满村子的晃悠,比蕊娘还不堪……这天晃荡回来后,谈起了刘老头。收麦子,倔老头不乐意,俩人又吵了起来。可是刘三已经付了麦客工钱了,倔老头只好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