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深沉,三月,春意渐浓,但在这种深夜,也还是能够感觉到很深的寒意,云醒依旧是独自坐在那块儿青石板上,老人因为抵不住寒意的侵袭,已经和陆璇玑离开了。
“老了啊。”临走前,老人仰起头看着头顶密密麻麻的星辰,突然生出一道感慨,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便在陆璇玑的搀扶下,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云醒竟然从老人离开时的背影里看到了一丝落寞,就像是这笼盖天地的夜色一般深沉。
难道真的是老了?
应该是真的老了,不然也不会发出无限的感慨,人啊,一旦悲天悯人起来,就开始老了,然后才会发现,时光就像是溃了堤的潮水,挡也挡不住的在已经沧桑的脸颊上增添岁月的割痕。
云醒抬起头,看着老人刚刚看过一遍的星空,依旧是那个星空,依旧是那片星辰,仿佛从来也没有移动过,又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移动,肃穆的令人陶醉直至心悸。
这个古老到亿万年的星空似乎永远也不会老。
老人今夜和云醒聊了很多,上到庙堂之高,下到瞎子偷象,只要是能够记起的差不多都说了个遍,于是云醒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说兵部尚书过段时间可能会离京,至于要去哪里,现在还不得而知。比如说明天礼部尚书张聪会弹劾顾天南狼子野心,恩将仇报,伪造证词,诬陷前云中王云烨谋反。
这让云醒吓了一跳,但随即却又平静下来,既然将自己推了出来,自然不会只让自己在那风口浪尖傻站着,但是云醒却是不相信,明天或许张聪会弹劾顾天南,但是他却不相信张聪会直接扯出当年的那件事。
他不敢,或许说他们不敢,通过这几天的行事风格能够看出一些端倪,世间之事,通常都是,因利而聚,终将因利而散。
云烨已经死了十年了,又能够带给他们什么?云醒相信,在当年的那件事不能够带给他们足够大的回报的时候,所有人就都是哑巴。但是他却没有多说什么,他看得出来,老人在说这件事的时候,笑的格外轻松,迟暮之态显露无疑,但也因此平添了几分生气。
这句话看起来似乎有点矛盾,但这不正是生活吗?
介乎迟暮与朝气之间,介乎矛盾的交接点,这就是老人的生活,那云醒的生活又是怎样的呢?这句话老人也问过他。
“生活不就是吃喝拉撒睡吗?”他当时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其实并不错,这种举重若轻,化雅为俗的态度其实也没有问题,但是它却少了一层意思,那就是——报仇!
吃喝拉撒睡包含了所有的生活琐碎,但是却唯独缺少了报仇这个云醒人生中的主色调。
其实很多时候,云醒都会想,如果不是复仇,自己又或者曾今的云醒的生活应该会很不相同吧,应该会多出很多种不同的颜色,至少不全部是黑白色。
但是他没有选择,也由不得他做出任何的选择,这何尝又不是生活?人生在世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擅作主张?能够任性的时候,就尽情的挥洒,享受吧。不然等哪一天,你突然成长,开始懂得了责任的意义,那你就会发现生活的沉重性。
就像是这无尽的夜色,压得人透不过气。
要是现在让云醒回答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会说:生活就是,生下来,活下去。
短短六个字,他的一生尽数包裹进去,吃喝拉撒睡是为了能够活下去,报仇在某种意义上,其实也是为了活下去,多新鲜啊,不活下去,又拿什么去报仇?
做鬼是解决不了屁事的,生活不是演电影,别人不会因为你是鬼就害怕到丧失理智,想应的,别人会更加用力的去踩你,踩到你永世不得翻身。
归于黑暗的就给我沉于永夜。
夜真的...哦,不能再说是夜了,东方已经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在这种环境里显得给外的明亮。这在过去的十年时间里带给云醒很多的支撑和鼓励。
你看,只需要一丝丝的光亮,就能够破开无边无际的黑暗,那我又凭什么做不到呢?
纵使这世界尽数沉于永夜,那我也能够做那一丝轻易洞开黑暗的光明。
晨光渐盛,长安位于大陆南边,湿意极重,于是雾也重了起来,光线被湿润的水汽驱散,落在云醒的脸上,带起一丝淡淡的柔和,少年在那些年少的岁月里渐渐刚毅的脸庞显得有些模糊,但是却更加显得年轻。
年轻便是最大的资本。
天已经亮了,云醒没有再去睡觉,回到房间里,盘腿坐在床上,体内的星辰之力运转一周天之后,云醒睁开眼睛,伸出自己的右手,捏成拳用力握了握,感受到充沛的力量,云醒有些疑惑,因为在四天前的那个夜晚,他也受了很重的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只是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内伤竟然好了一大半,而受到重击的腑脏尽数痊愈。
这让他高兴之余也是感到不解,他以为是自己修炼的无相法决的效果,但是他却忘了,在他很小的时候,小到自己还没有修炼无相法决的时候,这项神奇的能力其实就已经伴随着他了,只是他那时还太小,不记得了。
但是会不会有别的什么人注意到了并且记得呢?
而且云醒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在那晚的战斗中,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感随着战斗的深入,隐约有控制不住的趋势。
一股莫名的兴奋,就像是,嗜血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