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脚步匆匆,难得有肯进店坐坐,踏踏实实地要点吃食。
生意难做呀。
他揩一把被熏笼蒸出的汗,远远地望见有个挑着担子的货郎,非常勤恳地一晃一晃地过来了。他连忙上前招呼:“小哥,进来坐坐?新煎好的油麦糕,热辣辣!”
少年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把衣襟拿起来擦一擦,憨憨一笑:“两个咸水角,一碗热茶,谢了。”
店主人连忙张罗。请客人里面坐,这可是礼数呀。
少年把货郎的担子往墙边一靠,兀自坐在桌子边休息。这年头谁讨生活都不容易,可见得这孩子是天还没有亮便出门跑办,脚上的草鞋也有些稀烂,不知道跑了多少个庄子。
“小哥,咸水角。”店主人殷勤地摆上一碟金黄,“这小菜,小菜是送的,茶是上好的桔普,慢慢吃,不着急勒。”
少年又是憨憨地一笑,抹一抹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女伢。”
“吓?”店主人几乎把茶壶打翻在桌上,“女伢起来做货郎?”
“我爹死得早,妹妹得在家里照顾我娘,我有力气,便出来做点小生意。”少年有点面赤,低下头三口两口把咸水角塞进肚子,大概是噎着了,连忙灌了一大口热茶。
这下又呛着。她忙不迭地咳嗽,咳得满脸通红。
仔细看时,她虽被尘土污了面容,但确实眉目清秀,总是低着眼睛,有些羞赧,又透着几分乡下人的淳朴。
店主人看着她也心生怜惜,劝道:“做体力活,多吃一点,吃多一点。”
少年的脸又微红了。她偷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荷包,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囊中羞涩。
店主人见此也不好再勉强,打着呵呵退下。人情是人情,一问到孔方兄,便知冷暖,少年一口一口地嘬着那碗热茶,闷声不响。
不多时,却见店主人又转过来,且捧上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皮蛋粥,放在她面前。
少年一愣。“不,我不要这个……”
“你只管吃就是。”店主人摆手。
“我没有钱算还给你……”少年手忙脚乱地翻着荷包,脸上又憋得满是细汗。店主人拍拍她的肩膀道:“不要你钱。这是那边那个姑娘请你的。”
少年讶异地抬头,看到对面角落里真的有个穿菱纱的姑娘,正手肘着腮对着她抿着嘴笑,玉面琼鼻,俊丽可人。她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感激地点点头,端起那碗咕噜咕噜便直着脖子灌了下去。
一碗热粥下肚,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少年整整行装,见那姑娘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咬咬唇,低着头走过去,鞠了一躬:“姑娘,谢谢你的粥。”
那少女只是看着她歪着脑袋笑。这下她更加不好意思,又试探着问道:“小姐姐,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小廊。”她嘻嘻地笑。
“这个,我,”少年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我叫段琴。小姐姐可有什么不好拿的行李,我有力气,我帮你扛一程。”
小廊看着她。
这货郎打扮的少女,局促得鼻尖也冒着细汗,满面的风尘泥土却掩不住脸庞俊俏。不时偷偷把脏手在衣摆狠狠抹上两把,连抬头看她一眼也不敢。
于是不禁莞尔:“我不要你帮我扛行李。我要去新会县。你可知道往那里怎么走?”
“正好,我也要到那边去卖货。同路的,你跟着我走就是了。”段琴诚恳地说。
路上的晨雾已经散去,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路边有卖鱼的早市,一股海腥泥腥味。小廊捂着鼻子,略略皱了眉头问道:“新会县离这里远吗?”
段琴揩一把汗,看看前面,道:“不远。我经常这么走的。再有一两个时辰就到了。”
“你看你脚上的鞋都破了,怎么也不换一双?”小廊问。
段琴笑一笑:“就这样穿着也挺好。旧鞋,不打脚。”
小廊又说:“你身上的衣服也都破了,补丁叠补丁,不嫌磕碜得慌。”
段琴老实地道:“这叫百衲衣,小的时候我娘怕我养不大,一直做给我穿着。”
小廊瞪大眼睛道:“乱讲,我从小也并没有穿这种补丁衣服,还不是养到了现在,无病无灾。”
段琴眼尾悄悄打量了她一番,憨笑道:“小姐姐跟我哪里一样,你是富贵命。像我们这样放在天光地下爬大的伢崽,一个不留神就没了倒是真的。”
她说话并不讲究,言辞间乡音极重,措词也可笑,逗得小廊扑哧出声。段琴也意识到自己有些丢丑,红了脸,低了头只顾赶路。
正要低头疾走,忽然,小廊竟笑嘻嘻地伸手碰了她的脸,段琴满头满脸的脏汗,吃了一惊,连忙歪头躲避,但还是被摸了一道。她抬眼看一看小廊,喃喃地道:“小姐姐,莫要这样,我脸上脏得很。”
“脏?”小廊粲然一笑,竟把方才在她脸上沾了灰的手指,在自己面上揩了两道:“如此一来,我跟你就一样了。”
段琴看着她白净如斯的面庞上忽地多了两撇胡子似的炭灰,想笑又憋不住笑,紫涨了面皮。两人对视半晌,终于同时忍俊不禁。
“我家隔壁的拐爷,就生得你这两撇好胡子。”
“放屁,你知道之前包青天包大人,便似你这样面黑,顶心还比你多一弯月牙儿。”
打打闹闹,嘻嘻笑笑,二人再不似之前拘谨。
“你这篓子里装的什么货,要上新会县卖?”小廊问。
段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