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在夏季显露出丰饶的一面,同时也露出最令人厌恶的一面。
荒野上有三害:小咬、牛虻和蚊子。它们总在给拓荒者找麻烦。
晨间和黄昏,是小咬的天下。一群群似烟似雾,无声无息。
他们比蚊子小得多,专咬皮薄的地方。不挠,痒得钻心,挠就肿起大包,几天消不下去。
小咬无处不在,成群在头顶盘旋,若被它们扑上来,呼吸喘气都是虫子!
所以再热的天,下地干活也要穿长裤长褂,扎紧裤腿袖口。即便这样,身上还是落满虫子,一巴掌拍过去,能打死二三十只。
一个不慎露出皮肤,会被叮的疙瘩摞疙瘩,像个摺多的肉包子。
流放者们来大荒前就听说虫子厉害,都买了蚊帐和防蚊帽。
防蚊帽就是在斗笠外檐垂下纱帘,既像侠客,又像养蜂人,但也不能完全防住。常有人嘴被咬歪、眼被咬肿,头发缝里痒的闹心,满头大包好似佛头。
严重时,还会生病发烧。
能做的,只有烧草沤烟,熏走它们,但效果也不明显。
它们在晨露未干时出场,日渐正午便没了踪影,当太阳的热力散去,又出来兴风作浪。
中午最热时,牛虻猖獗。衣服裹得再严都没用,厚厚的牛皮都能叮透,何谈人类!
它们像大号的苍蝇,凶猛无比,数目比不上蚊子,但速度快,杀伤力大。
有一回晋桐刚吃完午饭去打羊草,听见一群牛虻像飞机俯冲似得嗡嗡作响。
叮一下就一哆嗦,不长时间,他的后背、大腿就有十几处像针扎一样,疼得呲牙咧嘴。
晋桐气得抡起猎刀,前后挥打,便听见噼噼作响。不一会儿击落几十只!
回来后,他脱下衣服查看,好几处都被撕掉了皮,流出血来。
不仅是晋桐,好些人在农田、草场轮班时,被牛虻咬得嗷嗷乱叫。
李剑通死后,唯一的医学生何新儒开出治疗方案。
黄柏、苦参、大黄各50克煎熬放凉后涂抹肿胀处,这是验方。
采摘草药已列为常规工作,但大黄这味药,荒原上不产。他斟酌之后,以夏枯草代替,效果差强人意,聊胜于无。
李晓霞有一次被牛虻咬得情况严重,小腿皮肤糜烂流水,吴锐揪心不已。
缺乏药物,何新儒也没办法,只能建议冷敷。吴锐把巾帕浸在刚从井里打出的凉水中,泡冰了再冷敷,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好几天不见好转,吴锐拉着何新儒问还有什么招。
何新儒说他看过一本验方集,里面有个“八味洁肤膏”,似乎对症。但很多药大荒上没有。
吴锐便恳请他试试其他草药替代。
两天后,何新儒弄出了一种药粉,在厨房灶火边烘焙。
旁边做饭的晋桐见他和药时加入生石灰,有点担心,“石灰也入药?能行吗?”
何新儒笑道:“我制这膏,好几份材料是以近似药性的替换,不知还剩几分疗效。偏这石灰粉是方子里原本就有!”
他把药粉烘干筛研,调成膏,交给吴锐。
吴锐每天用干净的纱布擦净李晓燕的伤口,涂抹一层薄薄的膏药,每日五次。数日后,竟然痊愈了。
吴锐兴奋地抱住何新儒,发誓以后一定帮他出版一本《赤脚医生手册》。
除了牛虻,蚊子白天也偶尔出来串岗,不过还是夜里最猖獗。
每当太阳落山,蚊子就从荒草甸里集群起飞,铺天盖地发动攻击。
于是,农田组傍晚收工,常陷入一种啼笑皆非的境地。
人在前面拼命跑,乌云滚滚的蚊团在后面追。突然,人刹住脚步,原地下蹲,紧追的蚊团冲过头顶,继续向前。
失去目标的蚊云会暂时散开、变成薄雾,趁着短暂的机会,人起身再冲。而蚊子找到目标,重组成团,又追在后头。反复多次,人才能抵达宿舍。
这些蚊子下嘴快,不怕死,异常贪婪,一旦叮住人,肚子极快红涨,轰都轰不走,可以轻易地捏死。
它们不仅贪,而且毒。人被咬后就算皮肤挠破,还是痒,恨不能把肉挖出来。
驱蚊的手段,只有风和烟。晚间任何室外活动,都得先在四周烧几堆草,再加一把湿蒿,又浓又呛才管用。若遇风向变化,只能自认倒霉。
室内也没好到哪里,上厕所都必须先点草,烟雾中才能安全的轮回五谷;洗澡擦身时,得不停地跳动,叫“驱蚊操”;吃饭时蚊子经常落在碗里,看见的挑出去,看不见全当加餐。
如果晚上没事,晋桐就赶紧钻蚊帐。蚊帐上落满蚊子,翅膀震动类似白噪声,是天然的催眠术。
若不慎踢开蚊帐就糟了。蚊子从隙缝钻进来,在耳边哼哼唧唧个没完。点亮油灯,它们又倏忽不见,灭了灯,又开始嗡嗡嘲讽,纠缠到底。
曹动有一晚被惹得恨极,点亮了灯,在蚊帐里露出手臂,让蚊子来吸。几只蚊子上钩后,他猛地攥紧拳头,肌肉绷紧,蚊子便逃不掉了。
然后他小心把蚊子的脚和口器一只只掐断,使其无法落下,无法吸血,只能不停的飞。
他魔王般大笑,“飞啊!飞啊!累死你们这些王八蛋!”
拓荒者每天早晨的问候语都变成了“你今天包少点没?”这种轻微的神经质根本算不得什么。
开会的时候,吴锐曾经讲了一个蚊子的故事,说的是兴辽公司的拓荒时代。
那时太祖为了鼓励资本投入东北移民计划,让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