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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你该相信了吧。”
“相信什么呀?”
“你不是孤儿,你有爸爸妈妈,对不对?”
小丫头笑了,害羞了,低下了头。
“远方有亲人,沙漠里也有亲人。”
小丫头笑出声来了。小丫头叫起了爷爷乃乃。小丫头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她的胸脯一下子宽敞了许多,眉毛也舒展开了,加上眼瞳里的神光,多俊的小丫头啊。其实她很丑的,除了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小丫头上了学,识了字,小丫头就给远方的亲人写信。一百里外的小镇上有邮电所,邮递员半个月来一次。小丫头等啊等啊。这回不一样了,她眼睛里有光了,她不用爬到沙包上去,她把羊赶到草地上,到路边等邮递员叔叔。她也不寂寞了,跟鸟儿一样在老榆树上蹿来蹿去。大漠边上的树歪歪扭扭,很少有站直的,有些树贴着地面长,风太大,把树扭成这样子,不要说孩子,小羊羔就能从树根跑到树梢,树梢一软,羊羔子就哧溜下去了。羊在林中草地上优雅得不得了,吃吃草,扬起脑袋再吃树叶。美丽的大羊给小丫头带来了无穷的力量和信心,这些羊是不知道的。
邮递员半个月来一次。小丫头写好信,老爷爷去送,老爷爷送去的是信瓤子,信封是从村子里的小商店买的,老爷爷不识字,可老爷爷并不愚昧,以他老人家的智慧他不会泄露小丫头的秘密。他把信交给邮递员,给邮递员叮咛一下就行了。邮递员是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人,骑着马,在沙土路上疾驰,老远就能看见高高的尘土跟一面大旗飘扬在骏马的头顶。大胡子和他的邮包沾满了灰尘,跟个大土块一样,进村前要拍打好半天。骏马就干净多了,至少脑袋和长鬃一尘不染,尘土只能落到马背上。
小丫头的信件投到邮电所,信封上按老爷爷的吩咐,照着地图写。老爷爷在邮电所的墙壁上见过那张大地图,北京、上海、天津、南京,什么地方都有。“迪化呢?”老爷爷民国时听人讲过新疆最大的衙门在迪化。邮电所只有两个人,一个所长,一个营业员,其他人都是跑邮路的。所长是个转业军人,所长告诉老爷爷:“迪化是旧称呼,现在叫乌鲁木齐。”所长在地图上找出乌鲁木齐的位置,找出昌吉、呼图壁、玛纳斯、沙湾、奎屯、乌苏、伊犁、塔城、博乐、克拉玛依、阿勒泰,在西部边境线跟前找出托里跟和布克赛尔。邮电所所在的小镇是找不到的,老爷爷生活的村庄就更没影儿了,可是所长还是给老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准噶尔盆地的西北边缘,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边上,大概就是这个位置。”
“哎哟哟,这就是我们村子啊,这么大的沙漠,占这么大一片片。”
老爷爷一下子兴奋起来了,那些顶顶有名的大城市只在地图上占一个小圆点,他们生活的沙漠有一只手那么大,老爷爷还真把手贴上去了,捂不住呢,老爷爷呵呵笑起来。所长和营业员也笑了。营业员是个姑娘。
第三章 放生羊2(4)
“老爷爷你真有意思,北京也没有咱们新疆大。”
小丫头的这封信就寄到北京去了。老爷爷笑呵呵地走了。
女营业员把信封写好,贴上八分钱的邮票,盖上邮戳。
“所长,这信会退回来的。”
“你是秀才,你给孩子写回信。”
“会露馅的。”
“孩子没有父母,你就照这个意思写。”
女营业员还没有结婚,连对象都没有,可她上过中学,读过不少书,她就照书和电影里的情节给孩子写回信,一会儿北京,一会儿上海,好像孩子的父母天南地北到处都有。到底是个未婚青年,收信的也是个孩子,就信以为真。后来女营业员让一个年轻军官娶走了,接替她的是个粗拉拉的汉子。所长一再叮咛,汉子知书达理,就是懒散,有一搭没一搭的,信件时断时续,更多的信件丢在柜子里,落满了尘土。
我们还是说刚开始寄信的时候吧,小丫头等到了远方的回信,北京的、上海的、天津的、武汉的也来了。小丫头真的回到了愿望可以变成现实的年代。小丫头还在期待着,就在这个时候,海力布叔叔从草原深处过来了。
这个被沙包围起来的村庄,有一面靠着绿洲。其实也是农田和草地混杂的地方,草原上的小路在草丛里潜伏着,草丛越来越浅,都成草皮了,薄薄的草皮跟刷了一层绿漆一样,经不住太阳的暴晒,就干裂了,脱落了。两丈多宽的坑坑洼洼的沙石大路,把沙漠边缘零零散散的村庄串起来。反正有的是沙子石头,沙石大路就很宽敞,不管是车还是马,跑起来总是尘土飞扬,就像统率着一支大军。海力布叔叔就没有这么牛气了,他是从草地上来的,他和他的马缓缓而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缰绳松松的,可行家能看出来马走得有多么地道,纯粹的走马姿势,步伐细密整齐,跟攒动的草叶一样,跟满天繁星一样,真是好骑手压出来的好马啊。海力布叔叔如痴如醉,在马背上酣睡,就像歌手沉醉在自己的歌声里,他的嘴角挂着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