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不在书册之上,匆匆扫过纪雪庵身后众人,皱眉问道:“我那逆子呢,怎么没与你们一道?”
几个心绪尚浅的年轻人立时变了神色,伍敌看在眼中,拍案站起,怒声道:“年纪轻轻,只会胡来!我知道是他挑唆你们离开桑谷,不论什么缘由,定是他误会弄错。他在哪里?不敢出来见我了?”一片静默中,裘敛衣微微摇了摇头,手指在背后作个示意,便有两人从殿堂外抬着一架布担走入。
众人后退让道,那两人一直走到伍敌跟前,才弯腰放下布担。担上躺了一人,不过二十出头,俊朗的面孔只余苍白,紧紧闭着双目。堂上四人同时看去,皆面色巨变。伍敌往后跌了一步,手肘撑住椅子,呆了一瞬,旋即一下扑在地上,痛呼道:“飞儿!”
他死死搂住爱子的尸体,但那具颀长矫健的身体已经僵冷。伍敌虎目含泪,极慢地抬起头来,狠狠盯着纪雪庵。纪雪庵并不避开目光,神情冰冷回望他。他以为自己有多狠,江湖上呼风唤雨的凌云山庄庄主,此时不过是一个头发花白背脊弯曲的伤心可怜人。伍敌恨得牙关发疼,虎口发痒,恨不能拔出兵刃一剑杀了纪雪庵!都是因为这个人,他怎么还能毫不避讳理直气壮地与自己对视?伍敌肩膀不自觉渐渐缩起,他忽然觉得纪雪庵的眼神冷清如冰,却将他这一刻的狼狈与哀恸照得再明亮不过。
裘敛衣走上前来,拍了拍纪雪庵的肩,向伍敌道:“少庄主同在下等人为助纪雪庵离开,还未曾与他遇上,却遭逢魔教青阁阻击。后来虽得纪雪庵援手,不至全军覆没,但少庄主……伍庄主,请节哀。”伍敌垂着肩哑声道:“就为了纪雪庵,我唯一的儿子就要——”他尚未说完,罗齐寅却再也忍不住,踏前一步痛声道:“伍庄主,您为什么还不明白!”
一时大堂中所有人皆看向罗齐寅。罗星庄在武林中名声不小,但与在座名门比起便算不了什么,罗齐寅年轻资浅,若非曾在青浮山珍榴会立下奇功,伍敌常季风等江湖前辈根本不屑拿眼角瞧一瞧他。但此刻罗齐寅一张脸胀得通红,身体微微发抖,大声道:“朝飞兄在临死前惦记的仍是碧血书复本上的凌云剑法!您是为了维护凌云山庄,他更是如此,我们正道中人哪个不爱惜名声如同鸟雀爱惜羽毛?但、但是……”他抬手狠狠擦了擦眼眶,一字一字掷地有声:“有些东西却比名声性命还重要。”
伍敌僵着脸不置一词,裘敛衣叹道:“此事论起来,真叫阴差阳错。魔教青阁得知纪雪庵离开桑谷,专为捉拿他而出动,不想哪里出了差错,却遇上我们,而我们出谷的目的……纪雪庵若非被诸位派出的人截住,受伤损耗,或许对付青阁便不至如此艰——”他话未说完,伍敌却抬脸打断道:“是我、是我害死了飞儿。”
此言太重,伍敌痛失独子即便确有几分咎由自取,旁人也不好再落井下石。伍敌踉跄着站起身,从堂后唤来两个凌云山庄的门人,将徐朝飞的尸体收了下去。他宛若一下老了十岁,颓然陷在椅子中,嘶声问道:“杀了吾儿的那个魔教贼子,使的什么功夫?”裘敛衣肃容道:“凌云剑法,与少庄主同归于尽。”伍敌浑浊老目中陡然落下两行泪水,手掌将椅子扶手几乎拍断,高声道:“好、好!我凌云山庄儿郎不曾败于他人剑下!”他忽然转头看向纪雪庵,双眼爆满杀气,这次却是向着魔教,断然道:“凌云山庄除了方才两人先行护送飞儿回去,其他人皆留在桑谷,听凭纪大侠和沈楼主吩咐。”
常季风与柳至闻言一震,神色复杂对视片刻,终向纪雪庵拱手道:“从今往后,还望纪大侠尽释前嫌,我等愿唯纪大侠马首是瞻,共讨魔教,还武林正道一片清河太平!”
事到如今,正道才终于抱作一团,却以徐朝飞之死为代价。纪雪庵淡淡颔首,并不多话,只举起手中碧血书复本,“我信诸位一诺千金,再无异心!”语罢指上催力,刹那间纸屑纷飞。他千辛万苦寻回碧血书复本,只因七大门派不肯同仇敌忾对付青阁,如今弹指毁去书册,却叫常季风等人暗自感激,愈发心悦诚服。
裘敛衣大大松了一口气,拉了罗齐寅诸人坐到椅子上喝茶。大堂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飞鸿仙子微微笑道:“却不知沈楼主去了何处,此刻不在大祠堂。诸位方与青阁众敌交过手,趁热打铁商讨对策才再好不过。”柳至答道:“我似听闻沈楼主午后去了桑谷街巷,与祝谷主一同安抚谷中受惊的百姓。”纪雪庵冷冷坐在裘敛衣身旁,哼道:“那便等他回来,我还有帐未同他算!”
却说程溏往大祠堂深处药庐而去,寻了祝珣半晌不见踪影,拦住行色匆匆的小药僮一问,才知祝珣此刻并不在药庐,竟与沈荃一同去了桑谷街巷。他心中奇怪,暗道这二人怎么凑到一处,沈荃若使出什么诡计,祝珣可万万不是对手。这么一想,便来不及回祝府等人,径直往街上跑去。
他寻人未费多少功夫,就在桑谷最热闹的长街上,站了不少百姓驻足,正围了数人在中间。程溏挤进人群,却见沈荃亲自推着轮椅,一手搀扶一位老妇,面上笑容和煦,口中说着安抚之言。他既能在堂上舌战群雄,对付这些山野小民更不在话下。程溏听了几句便觉不耐烦,目光落到祝珣脸上,虽不乏疲倦,却也是个含笑的样子。
沈荃与祝珣似已在桑谷街巷之中转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