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的朋友吗?”造梦生忽然问道。
“不,只是他家人托我来找人。”商时景回答道。
造梦生点了点头,他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好像喜怒哀乐都随着岁月一道消失了,他皱了皱眉,满面只透出疲倦,对生命,对人世间的疲倦,他轻声道:“你随我来吧,不过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醒来,也许可以。”
“他是个很特殊的人,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很明白自己得不到什么,他跟别人不同,别人来找我,是为了新的人生,可是他来找我,只是为了做一场梦。”造梦生想了想,很快又道,“曾经也有这样的人,他们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选择醒来。”
小屋分作三间,詹知息睡着的房间里摆满了瑶芳花,他沉眠在花床上,神情温柔,这还是商时景第一次见他这般愉快的模样。
商时景站在门口,忽然问道:“先生为他人织梦多年,自己却不曾沉溺其中,当真是心性坚韧。”他这话的语调平静无澜,听起来不似夸奖,也不像讽刺。
俗话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造梦生看起来是个好说话过头的好人,他的确淡漠,却不像传说之中那么邪恶狠毒,商时景这才忍不住出口试探,造梦生为人织梦多年,没道理自己没出过事。
造梦生哑然一笑,他听出商时景的言外之意,并未因此动怒,而是平静道:“我的确没有催人梦醒的解药。”
“我只会做一个梦。”
“梦见故人问我后不后悔,让我再选一次。”
造梦生看向了商时景,轻声道:“我永远只有一个答案。”
商时景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过往,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选择,他选择醒过来,是因为他怕死,宁愿担忧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想浑浑噩噩的死在美梦之中,毕竟他对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可是看得出来造梦生不是,他与这个男人只不过短短打了个照面,便能看出对方活得何等艰辛,对尘世并无任何渴求。
人不能为另一个人做决策,商时景疑心自己若是真有这么了无生趣,恐怕还是做梦来得更快活。
詹知息美梦在怀,巫琅与孟章君则还没有走出幻境,看得出来造梦生已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将灯笼递交到商时景手中,声音温柔:“这位小友,你我虽相识不久,但我看得出你非是邪恶之人,也不会耽于迷梦,我想你在我走后,将此地的瑶芳花烧尽。”
商时景没有问造梦生为什么不自己来,毕竟这会儿花海里还有五个大活人,尽管只有他们两个在喘气在说话,可也不能因此忽略做梦的那三个。
深夜时造梦生忽然起身,他轻声道:“我要走了。”
商时景提着灯,觉得自己像是提着什么沉重的责任,他跟随着造梦生往外一看,果然来了军队,队伍训练有素,悄无声息的站在花海之外,为首的将军似乎与造梦生相识,见着他从月下缓缓踏步而来,半分没叫人麻烦,竟流露出凄苦之色,嘴唇动了半晌,低声道:“大将军!我奉旨而来,你……”
瞧他的神情,似是想说为何不走,为何要现身,为何还留在此处。
分明是他奉命前来抓人,可看他的模样,却好似希望造梦生不要出现。
商时景在后头打灯,十分好奇。
“你近些年来也不容易,我不希望你为难。”造梦生缓缓道,“你抓我回去,便可有个交代了。”
那将军长叹一声,挥了挥手,惨然道:“还请您出来,这瑶芳花海,我们无人敢进。”
造梦生点了点头,往外走去,快到边界时,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商时景道:“我这寒舍,便有劳小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