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理解他的悲伤,连他自己都不能。得不到回应已经很惨痛,可事实却来得更残酷,路程根本懒得多看他一眼。
他们静静相处的时候,路程从来意识不到他的存在。现在路程打算离开,也完全想不到要告诉他一声。
他不是他的爱人,不是他的朋友,甚至不是他能记得起来的人。
稍微多想一些就更觉得窒息,沈洛拿钥匙开了门,谁知迎面就是一屋子忙乱的工作人员,倒让他愣在了原地。路程和南方站在纷繁人影的中央,俱是西装革履,连头发都细细打理过,看上去格外郑重。
摄影师是熟面孔,回身瞥见沈洛还略点一点头打了招呼。前几日报纸上还在热议这位仁兄的出场费抵得上二线小明星,眼下他倒是一脸任劳任怨的平静神色,在路程这私宅的客厅里调整花瓶和摆件的位置。
不止是他……沈洛放眼四顾,发觉今天受邀而来的记者无一不是一笔定乾坤的角色,而且每一位都严阵以待,像是等待一次石破惊天。
一贯全权委托南方代言一切的路程,这次是亲自提高声音,在拍摄开始之前说了几句话。他说请诸位配合一下,拍摄过程中不要发出不必要的声音,任何议论请在结束后离开这里自行讨论。他说今天只是请大家见证,不回答任何提问,不接受任何专访。
那一根无形的弦,已经被他轻描淡写地拉到最紧。
南方像是全不在意路程的一反常态,悄悄走到一边叫住沈洛:“我们打算去欧洲一段时间,之前一直有计划,只是现在临时决定要提早行程。”
“嗯,我已经听说了。”除了点头应是,沈洛不知道自己还能作何反应。他永远是外人。
“我和路程都不在国内,总有些出版事务需要有人把关。所以我们想支付你作为私人助理薪资的双倍,请你与公司合作代为处理一些事情,公司也会酌情跟你再议薪。琐事都有南洲在做,她来问你的时候你就给点建议,实在决定不了可以发邮件给我。”
沈洛手足无措,低头沉默的样子落在南方眼里,再次让他产生了某种带着怜悯的善意,索性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下去:“这不是一笔小钱,至少你可以丰衣足食,除此之外不必再工作。路程的意思是,你既然想写点东西也愿意写,那就认真地尝试一下。”
“……多谢你们。”
身穿妥帖正装的男人与他握了握手,转身回到正在找他的路程旁边,然后抬手示意摄影师可以开始了。弥漫着嗡嗡议论声的客厅瞬间恢复成一片安静,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还有人们因含义过于复杂而显得灼热胶着的视线。
就像之前放出去的消息一样,南方面对镜头,语调沉着地解释了路程决定暂停所有工作,因私人原因赴欧旅行,希望读者耐心等待等等。待他说完,路程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扣住了他平放在膝盖上的手,自然而然地十指交握。
其实早已猜到,其实早有预感,但这一幕真的发生了,沈洛还是觉得满心冰冷。
“借这个机会,我要感谢南方长久以来为我所做的一切。他是我的代言人,也是我的爱人。”
宽敞的厅堂在此刻是如此压抑,寂静沉重得不可思议,甚至让人没有气力发出任何表达惊讶的声音。
“没有南方,也就没有大家看到的路程。我所有的作品都是献给他的礼物,微不足道,幸好他都愿意笑纳。”
站在沈洛身前的女记者大约是太过震惊,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尖锐的高跟鞋跟狠狠踏在他脚上。那种连趾甲都要碎裂的剧痛,沈洛却只觉得痛快。走到今日,始知何谓心灰。
“他照料我的事业与生活,十年如一日,我们一直相爱。以前我认为这是私事,不必拿出来广而告之。但我们两个人水到渠成,总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路程自始至终微笑着,说完这些,伸手揽了南方的腰,在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一触即收,却珍而重之,简直是佳偶天成。
简短至极的小小记者会就这样结束,摄影师承诺将尽快把影像交付媒体,而路程一眨眼的工夫就牵着南方的手慢慢上了楼,把楼下的残局丢给了公司里来的几个经理人。
既然答应了今后多少要参与一些出版公司的决策,那么在场的这几位就是同事了。同事忙得焦头烂额,沈洛总不好袖手旁观。不过是三五秒的犹豫,他没有抓紧时间与路程攀谈----
某种程度上,这就是沈洛与路程的最后一次相见。
发布会和随后公布的视频引发了意料之中的轩然大波,但路家这次一改低调的行事风格,由路衔出面直接干预,硬是保住了路程与南方出发前这几日的安宁。
路氏根深叶茂,军政亦有旁支在内,终于还是为幼子遮风庇雨,纵容了这难得的任性。
就在他们走的前一天,默默了几日的谭亦辰突然宣布与顾薇订婚。这两人同在一个朋友圈里多年,一向是不咸不淡的关系,据说是机缘巧合,某天一夜倾谈就定了婚事,也算是姻缘一线牵。
路衔生怕弟弟有闪失,派出一辆密不透风的加长车接他们去婚礼现场。南方一路上少言寡语,流露出为自家妹妹惋惜的意思,这回倒是路程温言劝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