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缓缓起身,捏着那片叶子诧异道:“什么旧主,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我们谢氏久居贺州岭南,与金帐相隔万里,谈什么主仆情谊,也就族中那几个年年去朝拜的老不死说说而已,这话你也信?”
谢祺无言以对。
谢渊漫不经心地折了根野草,圈在手中把玩道:“你可曾记得小时候族中祭祀,咱们不过不小心烧了块破布,就被罚跪在祠堂三天三夜……那地砖的滋味我一直忘不了,后来你去乐安求学,也不是再也不愿回族中了吗?”
她突然说起旧事,令谢祺有些意外,她道:“我的确不喜欢族里,但不回去的原因,却是因为我父亲体弱,受不住岭南的湿气,我便在乐安多陪陪他。”
谢渊道:“真是这样么?”
谢祺手松开来,警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渊眼中仿佛有团阴郁的火,森冷冰凉,她轻声道:“难道你忘了,每年七月的族中祭祀,她们都要——”
谢祺闭了闭眼,觉得喉咙发涩,飞快道:“这些事情你我都管不到,还是莫要过问的好!”
谢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摸着身后马儿的鬃毛道:“——那香很好闻是不是,点着的时候只有一点烟气,倏尔便不见了踪影。人闻了以后,起先之觉得头有些晕,昏沉的厉害,待入了堂中,跪在蒲团上,眼前仿佛有一片光……”
谢祺闭着眼,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光里是虚无一片,隐约可闻杂乱的木驳声,也不知是谁在诵经,她只觉得吵。
小孩子不管长辈先前再三嘱咐,取出早备好的手帕偷偷捂住口鼻,悄悄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
她看见身边的母亲跪坐在蒲团上双眼紧闭,向来精明的脸上挂着痴傻的笑,半张着嘴,身子轻轻摆动。她惶恐的望去,周围跪着的长辈们都是这副神情,好像沉进了什么美梦中不愿醒来。慌忙之下,她伸手去拉扯母亲的衣袍,却被人突然握住了手。
“嘘——”女孩一把捂住她的嘴,捡起她的蒲团将她拉扯到一块香台后,“别说话,她们要来了!”
脚步声传来,她听见诵经声近了,混着清脆的铃声,有人开口说道:“将香再添一点。”
谢祺猛然睁开眼,从旧日的记忆中挣脱而出。
眼前不是光影交错的祠堂,也没有嘈杂的诵经声,谢渊站在她身侧,松开手,任手中的叶片飘落:“我瞧不起她们,百年世家又如何,还不是因为身份介怀至今。受人驱使,为人所把控,有再大的能耐,也永远都只能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
她冷静地说道:“她们奉金帐为主,我偏要将她们的神使踩在脚下,区区金帐,荒诞的神灵,单凭这个便能号令于我?为何王座上的人有资格朝令夕改裁决生死,皇帝难道就真是承天命而生的天下之主?都是ròu_tǐ凡胎之辈,我不信,我也不会跪。”
谢祺倒没有被她惊世骇俗的话吓到,只是自嘲般笑笑:“你可真是……那你要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
谢渊抬手按住嘴唇,侧头看向河道:“嘘,她们要来了。”
这句话与多年前何其相似,谢祺没有说话,仔细听着动静,只见深草无故动了动,从水中翻出两个湿淋淋的人来,眼神凶狠地看着她们。
谢渊道:“鄙人谢渊,在此恭迎神使大人了。”
毕述从人后走出,拧了拧袍子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谢祺不曾见过她,但看她冰蓝色的眼眸便知绝非同族,周围的几人也是五官深邃,眸色各异,手都负在身后,谢渊面色如常答道:“是。”
毕述这才抬眼看了看她,若有所思地道:“我先前似乎见过你?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神使贵人多忘事,您之前在谢家小住,南下辰州事,是我陪同的。”
谢渊闻言向前走了几步,毕述眯了眯眼,从身边人手中接过长刀,抵着她的下巴道:“你名字后的字是什么,渊?”
谢渊答道:“是深渊的‘渊’。”
毕述无声笑了笑,觉察到周遭一些不寻常地方,这河两岸长满了长草,却不闻半点虫鸣,她瞥见一点萤火从草叶上落进水中,手里长刀推开一指,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别有安排呢?”
谢渊平静地与她对视,两指夹住刀鞘微微移开,道:“神使多心了。”
她话音刚落,谢祺已经翻身上马,一把拽起她纵马越过宽阔的河面。同一时刻,草丛中伏兵现身,手持刀剑从四面八方围来。
毕述嗤笑一声,抽出长刀弃了刀鞘,向着对岸道:“你们谢家是要叛主吗?”
她的声音隔岸听来有些飘忽不定,谢渊不答,只是下马后略微欠身,轻描淡写对着身边的谢祺道:“你看,只要跪过一次,就有人以为你必须永远跪着;在她们眼里狗就是狗,是没有资格和人平起平坐的,再忠心耿耿,也只是狗而已。想站起来,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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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洒了一地,沁入砖缝中,守城将士不敌,向城中退去,哗变的兵马汇聚在城下,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再一次向城门发起了冲锋。
而此时断雁关外,周乾率三万精并在此等候,不断听着前方探哨汇报。
“报!乱军已过黔南关隘!途径昭邺未入,向云中赶来!”
“报!乱军已过新安县!抵达云中关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