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镜予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往外走,我也同样不想花费宝贵的时间去给警备司令部收拾烂摊子。
小霍在门口呆呆望着远方,我们自台阶下去后,小霍转头来看我们一眼,眼中是一片死寂:“长官,长沙要完了。”
我们再去看,不光是南门,现在北门、东门、西门、街角中心都起了火,火光昏黄在夜幕中张牙舞爪,我听见远处百姓的惨叫声,这里不是长沙,这里是诸神黄昏。
我去看陈镜予,小霍也在看她,陈镜予咬咬牙道:“去市里,百姓现在肯定都在想办法渡江,我们从大路往湘雅医院那边走,伤员得转移。”
小霍得令后急忙去开车,我跟着陈镜予两三步下最后的台阶,陈镜予喃喃自语着:“我们是罪人。”
留不住长沙,保不了百姓,我们是罪人。
民国二十七年十一月十三日凌晨两点,长沙南门口外的伤兵医院突然起火,由于对焦土政策的一系列准备,救火不及时导致火灾蔓延,负责烧城的警备团和市社训总队以为这是信号,便纷纷将火把和燃油投向大街小巷、市民家中。
长沙的建筑多是木质结构,火情蔓延迅速,一溜烟功夫,火势就冲着我们蔓延过来。我们车周边都是警醒后逃难的百姓,因为是军车缘故他们不敢靠近,纷纷避着我们走,车子还能勉强行驶,但我知道更大的原因是,还有多半部分百姓还睡在家里,亦或是被困在家里。
现在整个长沙城区都是火光通明,哭喊声、犬吠声、军队警察刺耳的哨声掺杂于一起,车子被更多的人流堵住再也过不去,陈镜予当机立断弃车。
我们三个艰难地逆行于人流中,在死亡面前人会爆发出极大的潜能,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被推搡在地下。陈镜予在旁边锢着我的腰,另一只手艰难地分开人流。
再往前走一些,人突然变少了。前边的街区就是火灾现场,还有许多穿制服的人把火把和燃油投向房子。
陈镜予掏出勃朗宁往地上开一枪。“砰——”一时间这里静地只能听见火焰吞噬木块的“噼啪”声。
“谁让你们擅自放火的!上头的命令都还没下来你们就烧城!拿百姓的性命当儿戏吗!”
对方你看我我看你,等看见陈镜予的军衔后,不说话了。陈镜予见他们住手,就骂道:“把东西扔了,都给我滚!”
其中一个负责人半像的,盛气凌人道:“焚城是蒋委员长的手令,你管不了!兄弟们,继续放……”
“砰!”
那些人还没来得及有动作,他们的负责人就倒了下去,陈镜予的枪口缓缓对着他慢慢倒下的身子,后又移开,冷冷道:“滚。”
她这一枪暂时救了我们后边的人,但长沙这么大,她不可能一个一个开枪救人,就算真的救得了,一两个人杀鸡儆猴就算了,每一小队若是都这样,那还不等大火扑灭,她就得进军事法庭。
我们几乎是半艰难强行半走捷径跑去湘雅医院,点火的人已经到了那里,正和有枪的守军僵持,看他们盛气凌人的样子也知道这些残兵们坚持不了多久。
陈镜予直接往天上开一枪,顿时所有人都往她这边看,“焚城的命令还没有下达,你们这是要造反吗!都给我滚!要不然就留下来给长沙陪葬!”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这一个晚上到底跑了多少路,从湘雅医院出来后,我们又就近往省保安处跑,陈镜予需要集结队伍去救人。
我体质不好,到后边几乎跟不上她,陈镜予停了下来探我气息,我上气不接下气,冲她摆摆手:“你先走,别管我。”
陈镜予犹豫一下,她又看一眼远处的火势,抿着嘴下决定:“这样,你跟小霍往回走,开车回去上报情况,现在市内消防队没有救援设施,我们需要支援。”
她这样一说,好听些是让我去搬救兵,但实际上就是怕有危险想把我支开。我当然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当即反对道:“去找支援一个人就够了,你派小霍去,他跑得快还会开车。再说谁都知道他是你副官,见他如你亲临。”
“小霍只是副官,他军衔都没你高,谁听他的?”
我摇头拒绝,“我不去,我要跟着你救人!”
“陆安,现在只有你说话才管用,你是密码专员,密码是你的领域,你得去告诉他们鬼子还在新墙河,而长沙却要家破人亡!”
我认定了她是觉得前路危险想要支开我,这会儿她说的所有都是借口,便死赖着不走。陈镜予忙着集合队伍,省保安处、警察局、民兵、消防员……还留下来的穿皮的都被她揪了过来,当街闹事的头头全都被当场军法处决。
我跟在她后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但内心有一个念头就是跟紧她,仿佛只要跟在她身边,她就是安全的,就不会出意外。小霍不敢拉我,也担心他长官,自然没有先走。
陈镜予快速集合了一支乱七八糟的队伍后,终于得空,转转视线观察四周。看见站在后边的我们后,吃了一惊,“你们怎么还没走?”
小霍没得到确切命令,也不敢离她太远,唯唯诺诺道:“长官……我得保护您……”
“保护个屁,我需要你保护?!”陈镜予瞪圆眼睛:“赶紧滚回去找救兵!”
小霍为难地犹豫了一下,被陈镜予瞪一眼后,一嗑鞋跟,“是!”
陈镜予又看我,我见她凶小霍时动了脾气,一时间害怕地缩缩脖子,心里依旧打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