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血脉,至情至性,何错之有?”
这还是穆九第一次在他冲动行事时,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话。
陵洵只觉得心中淤堵的那一团化开了,放开了穆九那可怜的衣袖,偷偷用手指抹了下眼睛。
袁熙和王大这时才走过来。
陵洵为了不让穆九看出自己情绪,忙抢上前,故意抱怨:“你们怎么这么磨蹭?”
袁熙没好气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属兔子的?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突然就跟中了邪似的?”
陵洵方才听见婴儿啼哭,便心急如焚,身体先于意识行动,不知不觉竟运用了缩地成寸的阵术,而穆九追他而来,自然也以阵法加快了脚程,所以这一段山路,对他和穆九而言不过须臾时间就能走完,但是对普通人来说,还是要花费一些功夫。
“没什么事,走吧,先去看我姐。”陵洵不想再提起那些让他糟心的人,直接向陵姝的安葬之处大步行去。
果然如他所料,钟离山正坐在陵姝的坟冢前,自言自语地对着墓碑说话。
陵洵才走了一个多月,可是钟离山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实打实地瘦了几圈,虽不至于形如枯槁,却也几乎瘦脱了相,看上去一下老了十几岁,两鬓生华发。最重要的是,他整个人都没有了以往的精气神,双目如死灰,好像这世间万物,再也没有什么能入他的眼。
听到脚步声,钟离山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回头瞄了一下,便继续自言自语。
“钟离大哥。”
陵洵叫了一声,钟离山没有反应。
“姐夫。”
这一次,钟离山的身形微顿。
陵洵走到陵姝墓碑前,跪了下来,直勾勾盯着墓碑上“爱妻小真之墓”,半晌才轻轻叫了一声:“阿姊。”
七七是最后一次烧七,传闻七七之后,亡灵便能投胎转世,饮下忘川水,忘却前世悲欢,算是真正意义的亡故。
袁熙和穆九等人在陵洵之后跟着祭拜了陵姝,见陵洵似是有话要和钟离山说,便识趣地先行离开。
寒冬腊月里的风总是刚硬刺骨的,然而这一天,老天好像格外柔情,竟没在这刀光剑影的土匪山头留下一星半点的凛冽,只让一片素白的锦缎,在日光通透中铺满了山峰河谷,好像也知道今天是个温柔的日子,因为凡间要送走一位佳人。
“我在这里只能写小真。”沉默中的土匪头子终于开口,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却让陵洵听懂了。
陵洵转过头看钟离山。
钟离山用他那满是老茧的大手,轻抚过陵姝的墓碑,忽然笑:“想我一个泥腿子出身的癞□□,如何能将一只白天鹅娶回家?我原本觉得配不上她,想好好干出一番事业,让她以后不再受苦,谁知道,她又是那样尊贵的出身……”
钟离山用额头抵住墓碑,笑着笑着忽然哭起来,哽咽道:“所以我总归是配不上她的,甚至不敢陪她赴死,我怕做鬼也配不上她。”
陵洵拍了拍钟离山的背,“别这么说,阿姊嫁给你很幸福。”
“可是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