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手不行,气度却是数一数二,纵然遭此变故,也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将断了半截衣袖的手往身后一负,抬眼看向陵洵。
“不知何处得罪公子,公子要对穆某下这般杀手?”
其实陵洵早在看到他恩公之后,便开始在心里暗自琢磨。恩公以面具遮住真容,自然是不愿意与他相见,可陵洵自小没爹没娘,看着人脸色长大,无论什么事都喜欢捂在心里揣摩揣摩。他这不琢磨还好,一琢磨,就琢磨出了一点猫腻,心中猛地生出另一个念头——
恩公以面具遮住真容,又特地改变了声音,除了真的如他所说,不想再相见,以免徒增牵绊,有没有可能恰好相反呢?有没有可能,正是因为来日必相见,为了不暴露这一层身份,才要遮住面容?
陵洵越想越觉得这推断有理有据,甚至断定他家恩公就在这京城之中,很有可能就在他身边。
那么,最近接触的陌生人中,又是阵法高超又是神出鬼没的人,是谁呢?
陵洵就差在心里裁剪个小纸人,正面写上“穆家家主”,背面写上“就是他”了。
原本劫法场这事穆宅就参与了策划,没想到正赶上凉州兵围城,陵洵刚好有机会临时变更计划。他料定这一竿子打草惊蛇,一定会把穆家家主这条真龙惊出来。
只是没想到,竟是眼前这人。
陵洵面色变了几变,那双眼尾微挑的眼睛直盯着男人看,倒是看出几分倒打一耙的委屈来,好像出手伤人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原来您就是穆先生!”也不知陵洵那黑肚子里转了什么主意,终于摆出一副可圈可点的惶恐,他上前行礼,又咸猪手地在对方身上摸了一通,“承蒙大恩,刚才竟险些失手伤了先生,无歌真是万死不能赎罪!不知先生可否受伤?”
穆家家主不动声色地推开陵洵扒上他胳膊的爪子,也看不出面上喜怒,只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风公子既然下定决心离京,还是尽快动身吧。”
陵洵向城门内张望了一眼,也知道这里并非久留之地,虽然城门口的官兵都伤的伤残的残,但毕竟闹出了太大动静,很快就会有增援赶来。
“穆先生在这里露过脸,恐怕回城会受到牵连,眼下形势不明,不如随我等一起出去避避风头。有我们兄弟在,必定护得先生周全。”
自己的小命还不不知道能不能周全,话不过三句,竟是不知廉耻地要拐带着人家一起跟他逃荒,钟离山在旁边听了都觉得脸上臊得慌,什么木先生土先生,总归和他没有瓜葛,他倒也不想过来攀谈,只催促道:“风兄弟,快走!耽误不得了!”
陵洵却不管,只看着面前男子;“穆先生意下如何?”
穆家家主:“多谢风公子美意,只是穆某尚有几件杂事未处理,此时还不能离京。倘若有缘,日后必定再次相见。”
陵洵见好就收,也不死缠烂打,“既如此,那就只好后会有期了。第一次见面时不知先生身份,是无歌唐突,只是每次相见如此匆匆,倒是十分不舍,希望下次再见,能有机会与先生促膝长谈,聆听指教。”
穆家家主冲陵洵略一拱手,算作告别。
陵洵此时算得上是十分狼狈的,只是不知为何,他不愿在这穆家家主面前失了仪态,于是将手中沾血的大刀往身后一藏,强行扭出一个敛衽拜别,才与钟离山等人上路。
堪堪跑出了几百步,陵洵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看向那静立于高墙之下的温润男子,眼神颇为复杂,然而也只是复杂了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便又与众人逃入城外的密林,再不见踪影。聚集了天下权柄的帝王之都被他渐行渐远地甩在身后,一如抛却了一个皇朝的繁华往昔。
陵洵习武多年,只要和人交过手,功夫深浅,练的是哪路功夫,他一上手就能探出来。他和这穆家家主在窄巷相遇时,便探查过他的底子,刚才又借着查看伤口的由头在他身上摸了一番,的确是没有任何功夫傍身。而他的恩公功力深厚,在他面前可比高山峡谷,无法逾越。
难道是他想差了,这穆家家主根本不是他恩公?
陵洵心里一直将那穆家家主颠来倒去地想,逃命也逃得非常不专心,方珏连着在他耳边叫了两声都没听见,最后还是钟离山一巴掌将他拍得回过神。
“风兄弟,你看前面那人,是不是你手下的?”